执"云"不悟 (宿火)

　　医生对她的恢复情况表示很满意, 拿着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了两行字。
　　云霏看了老半天没看出他写的是啥。
　　医生说：“她病程长, 再吃一个月巩固下，如果病情有反复尽快就医。”
　　云霏点头应下。
　　叶远溪亲自开车到机场去接的人。
　　她没开那辆风骚的白色轿跑，换了辆低调的黑色大众。
　　云霏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出了机场, 叶远溪放下手里的东西：“稍等, 我去开车。”
　　云霏等啊等, 等啊等, 没等到那辆熟悉的车，倒是等来了一辆“老头车”。
　　叶远溪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时候，云霏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徐芬脸上倒是没什么惊讶的神色, 反而流露出一丝欣慰。
　　叶远溪将东西放到后备箱，又给徐芬开了门, 徐芬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把VIP服务。
　　云霏在前排和后排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副驾座。
　　坐进去之前，她扯了扯叶远溪的袖子, 小声问：“你车呢？”
　　叶远溪小声回答：“我特地跟家里换的, 低调一点。”
　　云霏：“？？？可我记得叔叔开的也不是这辆啊。”
　　叶远溪更小声了：“他开一辆备一辆，这辆平时停在车库里。”
　　云霏：“……”
　　叶远溪：“本来我要开我妈那辆的，但她今天正好约了小姐妹出门，我就只能开这辆了。”
　　云霏：“…………”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她一言不发默默坐进副驾座。
　　这车外面看着挺低调的，可内饰一点都不低调, 有种坐进了飞机头等舱的感觉。
　　但她对车没什么研究，以为顶配的车看上去都豪华，大众嘛，顶破天也就三四十万吧。
　　没想到叶老爷子的备车这么低调，云霏暗叹了一声，不符合他的身份嘛。
　　叶远溪很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云海低调，云霏节俭，徐芬的穿着打扮也不招摇，甚至可以用朴素来形容了，叶远溪观察了几天，果断决定把自己的爱车送到车库去休息。
　　看徐芬今天的反应，她对自己开这辆车的行为应该还是感到满意的。
　　年轻人嘛，要吃苦耐劳、勤俭节约，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要大手大脚的，整天只知道享受，浪费钱。
　　叶远溪如是揣摩着徐芬的心理。
　　车子缓缓启动，随着车流往出口方向开。
　　旁边人行道上有人“卧槽”了一句，嗓门太大，引得云霏忍不住好奇侧目。
　　就见那人一手指着叶远溪的车，一手猛拽身边基友的衣服：“快看快看！大众辉腾！还4.2排量！老板有钱！”
　　云霏反射弧有些长地想了想，这是说的这辆车？
　　这辆车看上去平平无奇，还有点老气，确实挺像是叶远溪她爸那个年纪开的……除了内饰确实不错，很……贵吗？
　　她默默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什么腾？4.2排量是吧……
　　她点开一个疑似这辆车的信息界面，看了看报价，手一抖，再看向叶远溪的眼神就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凑过头，趁着堵车的间隙问叶远溪：“你开的这辆是不是辉腾？”
　　叶远溪想了想：“是的吧……”
　　她也不确定，买了好几年了，忘了。
　　“……”云霏默了默，“4.2排量？”
　　叶远溪老实回答：“不清楚，买来我基本没开过，我爸我妈平时也都开自己的车。”
　　云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你们买来就一直放着？？？”
　　一百多万就这么堆在车库里？？？
　　叶远溪：“也不是，你知道车长期不开容易坏，所以有时候给阿姨开着去超市买点菜什么的。”
　　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后排的徐芬只看到前面两颗黑黝黝的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具体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
　　云霏捂着心口倒回了座位上。
　　叶远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云霏花了十几分钟平复好心情，探头问后排的徐芬：“妈，这车坐着舒服吗？”
　　徐芬点头表示满意：“挺舒服的。小叶眼光不错，挑的东西都是又便宜又好的。租的房子、买的衣服、开的车，年轻人就该这样，赚钱不易，不要铺张浪费。”
　　叶远溪一脸虚心接受意见的笑容：“嗯，阿姨说的对，我爸妈也是这么教育我的。”
　　徐芬对叶远溪的好感顿时倍增，难得有钱人家的孩子还知道节俭，看样子她们家家教不错，怪不得教出来的孩子那么优秀。
　　云霏：“……”
　　妈你太单纯了，你被骗了……
　　*
　　云霏很早就联系了她姨娘，说了徐芬要回来住的事。
　　姨娘自然是一万个欢迎，早早收拾出了一间客房。
　　但长期打扰也不妥当，叶远溪另外租了一间公寓，就在云霏姨娘家旁边，什么时候徐芬想搬出去住了，随时随地可以去住。
　　但是云霏……呵呵……想都别想，她必须跟着她住家里！
　　姨娘一早就去菜场买了许多徐芬爱吃的菜回来，七七八八烧了一大桌。
　　一家人好久没有团聚，饶是开朗如姨娘，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顿饭吃得又是哭又是笑的，姨娘牢牢拉着徐芬的手不放：“都五十的人了，后半辈子就留在宣宁吧，这里才是你的家啊。”
　　徐芬沉默了一下，嘴角牵了牵，眼神飘向云霏和叶远溪，开始转移话题：“可惜了，没能见证你们的婚礼。”
　　叶远溪拿筷子的手一顿，云霏脸有些红红的：“妈，我们没办婚礼。”
　　徐芬：“？？？”她蹙了蹙眉，“为什么？是不是你爸爸他……”
　　她第一反应是云海这个老混蛋又干了什么事导致云霏和叶远溪没有办婚礼。
　　“没、没有。”云霏急忙替云海澄清，“跟爸无关，就是、就是太忙了，还没时间想这事。”
　　徐芬是个传统女人，听完之后一个劲地摇头：“这怎么行，你们快把时间定下来，我和你爸爸都会参加的。”
　　云霏还没来得及回答，叶远溪已经笑着应下了：“好的！”
　　云霏：“……？”
　　叶远溪：“我们今晚回去就商量，让阿姨操心了。”
　　徐芬一脸欣慰：“还是你懂事。”
　　云霏：“……”哎话是你会说啦。
　　聊到喜事，桌上的气氛欢乐了许多，饭吃到一半，有人敲门，姨娘急匆匆起身：“大概是女儿回来了。”
　　门打开，传来姨娘的惊呼：“啊！”
　　门口那人低低地说了句什么，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楚，但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徐芬的身形有一瞬间的怔愣。
　　云霏条件反射般地搁下筷子回头望向门口，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是……
　　不多时，那人跟在姨娘身后走了进来。
　　一切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证实。
　　徐芬没有抬头，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裤脚却闯入了她眼角，那一刻，她眉心紧皱，脸色煞白一片。
　　云霏对这位不速之客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连带着姨娘也被迁怒了。
　　她们刚回来，他就找上门来，说他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她都不信。
　　云海确实得到了消息，但不是从云霏姨娘这里，而是从青州市立医院的医生那里听说的。
　　青州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参加重要会议，没能第一时间联系到疗养院和医院，不然估计就没云霏什么事儿了。
　　这么看来，云霏这次能和徐芬团聚，还有云海阴差阳错的一份功劳在。
　　姨娘给云海添了把椅子，云海本来就是冲徐芬来的，也没客气，直接坐下了。
　　云霏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右手从桌下伸过去，慢慢地、紧紧地握住了徐芬的手。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一个气定神闲、泰然自若，一个牙关紧咬、如临大敌。
　　云霏姨父率先打破平静，他端着杯子在桌上碰了几下：“来，为我们家人期盼多年的团聚，干一杯。”
　　叶远溪差点没顾上场合笑出声，太直男了，难道姨父看不出这“期盼多年的团聚”才是造成现在这种尴尬场面的原因吗。
　　众人果然不出所料地继续沉默，无人响应。
　　姨父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两声，云海慢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上些酒，对着姨父隔空举杯：“谢谢姐夫。”
　　姨父憨厚地“嘿嘿”了两声：“说的哪里话，能看到你们一家人重聚，我心里高兴啊。”
　　姨娘终于忍不了了，在桌下给了他一记飞毛腿。
　　叶远溪默默捂了把脸，姨父要凉。
　　云海抿了一口酒，“啧”了一声。
　　他向来是最沉得住气的，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有可能徐芬再一次离开宣宁了他都不一定会来和她见面，今晚的事实在是个例外。
　　云海一杯接着一杯。
　　渐渐地，徐芬坐不住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去医院挂盐水，知道自己肯定会挨一针，可对面护士就是拿着针头不下手，叫人等得焦躁又不安。
　　徐芬倏然起身，着实吓了云霏一跳。
　　她脚步有些不稳，踉跄着离席往客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