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拿来做贸易的时候,船长很痛苦地到处腾地方,幸好这次出海,水池还没有被抽空堆货,而是用来养捕捞来的珍贵鱼类。
张道情精通医术,但毕竟第一次遇到鲛人,他不知该当鱼儿治,还是人来治。
剥下道袍,苍白的身体滑入水池中。张道情燃起安神香,折起衣袖,手掌按住人鱼前心,尴尬了,他习惯给垂危的人注入真气,可这是条鱼,没有任督二脉……
鲛人的身体赤裸,张道情草草检查了他的伤口,翻开的伤口早不出血了,被海水泡的干净,甚至还有几处附着薄膜,有愈合的迹象。似乎不是刚开始感觉那么严重,而见多识广的道士,也意料到鲛人现在是自我保护的假死状态。他稍微松了口气。
“先用符咒护住它心脉气血?”他站在水池里想。
张道情看着人鱼胸前那根泪链思量片刻,把自己得到的蓝色吊坠拿下。一同套在人鱼胸前,果真十分相似,是同一类的法器!
他伸手捞了人鱼的手掌,这鲛人手指与人相似,十分修长漂亮,但指尖尖锐锋利,虎口微微有蹼,闪着晶莹鳞光,他差点看得入神,略微回神,合住了这双白皙巨大的手掌虚握住胸口两块宝石,自己的手掌也覆了上去。
心中灵识探索,一点星光乍现。
“愈合之泪……”张道情轻轻念诵的,并非华夏文字,也不是梅里特语,而是古怪的几个发音。
柔光瞬间闪过,把水池的深蓝映照成一片白,然后人鱼的血液似乎被什么驱动着,迅速的流动起来,几乎在表皮上都能看到。
而海水在张道情身边旋转。张道情紧紧压住鲛人胸口的宝石,感觉四周元素力量的搅动,顺便将自己的先天真气也灌入了。
人鱼抽搐抖动,发出一声喘息。尾巴翻腾,张道情赶紧抱住,生怕它胡乱挣扎弄裂了伤口。
张道情拨开这异种的乱发,瞧了瞧,柔声抚慰:“别动,别动,我给你治伤,既然醒了,该当不会死。”也不管这鲛人听不听得懂,自顾自用华夏语言说。
人鱼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觉得有谁抱着他。健壮的胳膊锁住他的身体。不,不,不能被捉住……该死,巴诺卡,不要碰我!但浑身没有力气,他根本挣扎不开。忽然一只手掌伸到他眼前,把他的头发撩开,人鱼也没心思听耳边的温柔细语,一口咬住了那只手掌的掌沿。牙齿狠狠的刺入。
张道情一阵剧痛,但他没有抽回手掌,现在抽回来,估计得少一块肉。他苦笑着忍疼,另一只手梳了梳鲛人尾巴上的背鳍。因为海豚被抚摸就会舒服,他想也许这样鲛人能松开他。
西瓦尔尝到了人类的鲜血,他终于觉察到环境的不同。
当温热浓郁的血液流过他的喉咙,他逐渐清醒过来,慢慢松开了牙齿。
当西瓦尔把牙关松开,他随后就感觉到力量在身上游动。下意识地,他抬手抚摸胸口。
人鱼之泪的魔力?
西瓦尔疑惑地握住属于自己的宝石,王独有的治愈力正在波动。
一只温热的手掌盖在它胸口,有人在他覆盖薄膜的耳边轻声说着异国的语言。那不是梅里特语,不是堪里尔语,但西瓦尔知道这种语言,在辽阔遥远的大海的彼端,迁徙的族人带过来的远方大陆上的语言。
嘴里还有这个人类的血腥味,在血里没有尝到任何暴戾和恐惧的味道。西瓦尔想:……尝起来很香甜,托他的福,我没有死,不能吃他。
人类见他安静了,放他滑入水池,自己包扎鲜血横流的手掌,血滴进水池里,让西瓦尔喉咙干渴,他假死很久了,身上疼得要命,饥饿。
然后他看到这个人类拿着针过来了。西瓦尔瞳孔收缩。虽然那细小的针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
“缝合伤口。”这人的梅里特语怪里怪气的,西瓦尔慢慢的退到池子深处。
“缝合!”人类指了指自己裸露出来的脖子,很光滑,真想咬上去……好吧,虽然脖子很疼,但是人鱼不需要缝起来!西瓦尔继续摆动尾巴退到水池中心。两人僵持片刻,人鱼觉得人类不会轻易放弃行动,只好把手掌放到自己胸口,说:“西瓦尔。”
张道情吃了一惊,他赞叹地看着这美丽的鲛人,他本以为这类异种灵智未开,桀骜难驯,没想到吐字如此清晰,嗓音甚至很好听。大千世界果真没有成规。
他笑了,指了指自己:“张道情。”
人鱼对这个古怪的名字实在很难消化,他困惑一阵,“伤没关系吗?”张道情问。
人鱼想了想说:“……饿了。”只要有食物,海神眷顾的生灵很快就会痊愈。
张道情意识到不能将鲛人当做小动物对待了,他点点头,不再接近,反身走向池边:“我给你找食物,你吃什么?”
“鱼。”西瓦尔能用的词很少,幸好这个会说。
张道情带来了各种鱼,都是新鲜捕捞上来的,包括被放在水桶中的珍稀鱼类。对于整个船队来说,满足国王的贵宾是件光荣的事情。虽然那是给可怕,恐怖,该死的阿拉达弄食物。
带着一筐螃蟹和五颜六色的鱼,张道情回到了水边。他身边跟着船上的军医。
人鱼在离池子边最远的那端,看着进来的人类。
张道情张望了片刻,对医生说:“我想它还是怕人的,现在不是时候……我来喂它。”医生战战兢兢点头,他可不想给怪物看病,尤其在三个月前刚发生过“意外”,好几个水手就此失踪了,虽然所有船员都得到了丰厚的补偿,但人鱼也从此出现在水手的噩梦中。
“这条金色的人鱼,是首领,曾经袭击过船队!它的脖子……”医生摸了摸自己粗短的脖子,对那场大战心有余悸“是给亲王的豹子咬伤的!”
张道情依稀听过这故事,但因为那时候梅里特王庭鸡飞狗跳,他就没仔细问。蓝色泪宝石护身符也是临走前一刻,公爵塞给他的。
联系水手们的叙述,似乎这条金色尾巴的鲛人跟梅里特船队是老相识了。医生临走还告诫他千万小心人鱼的歌声。
张道情扛着鱼篓到池边。
被食物气味吸引,人鱼慢慢游了过来。
张道情试着放了几条活鱼进去,遍体鳞伤的人鱼动了几下尾巴,就任由它们去了。
张道情抓住一条看起来比较软的鲷鱼,伸臂递出。
人鱼摆动尾巴靠近,观察片刻,最后伸手抓了鱼,紧紧盯住张道情,确定他没有其他动作,慢慢倒退游开。然后人鱼嗅闻了一下手里肥美的鲷鱼,一把撕开,吃起来。
“螃蟹不知道吃不吃?”张道情见鲛人吃得酣畅,动手抓出一只巨大的螃蟹。又把兀自舞动的钳子摘掉。方便人鱼。
人鱼啃完鲷鱼,意犹未尽,游过来看着鱼篓。张道情递出螃蟹,人鱼犹豫,张道情捉出一只鲷鱼。
人鱼两样都拿走了。
被掰开的螃蟹让西瓦尔想起了囚禁地的那一餐。但他还是拿来吸吮起里面的汁液。
人鱼食量惊人,转眼就几乎把鱼篓吃空,只剩下了不爱吃的海胆和有毒的鱼。
“切割而食,还算文雅。”张道情津津有味地看着鲛人,摸摸包着绷带的手掌,“……就是牙齿尖利,堪比猛兽。”
吃饱了,人鱼更懒得动,他找到远离张道情的那一面的池边,靠了上去。上半身在水面上,长发披散,星星点点的幽光在白皙的皮肤上闪耀。不知道是鳞片的反光,还是生物自发的萤光。
张道情知道人鱼不肯让他缝合,也就不去纠缠了,盘膝在旁,打坐之。
少顷。他睁开眼,人鱼还在,但是姿势变了。“自己在处理伤口?”张道情想,人鱼弯身摆弄自己的脐下。
“那里也受伤了……”张道情想起之前为鲛人检查伤口的时候,看到鲛人小腹与鱼尾连接处,有一条肿胀发炎的口子,比起脖子上的撕口和肩膀上的贯穿伤,不算严重,道士也就没加注意。
看着鲛人小心翼翼地动作,张道情突然想:“若要类比,这是私处……”
道士与鲛人说过话,还通过姓名,他不好再当这是条鱼,将心比心,似乎不适合盯着别人隐私看,张道情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年轻的红王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人类给他食物,让他复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他最要紧的是恢复身体。
被黑豹打败的耻辱,让他那一次在甲板上对着林立的武器,有些失态,但面对一个羸弱瘦小的人类,他就不那么在乎了。
西瓦尔清理着自己的脐囊,那里不停的分泌着囊液,伤到后就一直在逃跑,伤口根本没机会长好。现在还是很疼,鳞片肿出来一块,慢慢的用爪子逼出过多的囊液。剥开看看,确认没有脏东西混进去。
疼死了……人鱼微微呻吟。
张道情被呻吟引得望向他,正好看到人鱼仰着脖子,痛楚地紧绷身体。“果真跟人相似……”道士双瞳被药浸过,视力太好。即使隔了半个池子,都能看到鱼儿白皙手指下面,鳞片中间稍纵即逝的肉红色。
这鲛人外貌是雄性,阳,物又在何处呢?这么说,那脐下裂口,微微隆起,就是藏纳之所?
明知道很无礼,但张道情抑制不住好奇,不知不觉,看得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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