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再次失了速,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让他胸口发疼。杜子聿几乎是麻木地跑到赌场门口,被老罗的人包围着护送出去,他仓促之间,根本没找到老罗的身影,就被推搡着冲下楼。
不知道是因为过度恐慌,还是眼睛真的出了问题。楼道里异常昏暗,台阶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身后不断传来打斗声和枪声,杜子聿被前面的人扯着,冲进地下室的瞬间,一辆黑车正停在楼道口,他被拽上车,身后的人刚迈进一条腿,侧面一辆轿车飞驰而过,车门被撞破,人直接撞飞出去。杜子聿眼睁睁看着,还剩下十来个人逃命似的冲出来,而自己这辆车托着残破的车门猛地飞冲而去,舍弃了那些刚刚保护过自己的人。
杜子聿抓紧车顶扶手,眼看身后黑车紧逼着追逐过来。司机猛给油门,发动机重荷下发出诡异的噪声和焦糊味,迎面忽然出现一辆军用越野,他们的车子瞬间右转,只听一声巨响,越野车和黑车撞个正着,黑车前机盖瞬间掀起,冒出大片黑烟。这时候,杜子聿的车子转了个弯,沿原路冲出停车场。
掩护黑市的废车场已经成为一片战场,和单先生的人交战的,却不是老罗的人,而是缅甸军方。杜子聿的车在一片枪林弹雨中企图冲出废车场,忽然车子往左边歪掉,左后轮车胎被打爆了,车子无法控制地冲出去,撞到汽油桶,被迫停下。杜子聿和车上另一个人撞开车门滚下车,就地滚到一辆废车后,那人护着杜子聿,端起枪。
这时候轰然一声,刚刚抛锚的车子就在身后爆炸,热浪和地面的颤动袭来,杜子聿抱头扑倒在地。不多时候,身后有缅甸兵跑来接应,护送着他们往缅甸火力方向撤退。
缅方火力明显更强,杜子聿总算回到缅军的保护范围,就被送上一辆越野车迅速撤离,缅军不通英语和中文,还全是陌生面孔,杜子聿根本无法跟他们交流,也无从问起到底是怎么了,车子开走时,他只抱着块翡翠原石,连老罗的下落都不知道。
越野车没有走史迪威公路,而是在丛林里穿行,刚走出十几公里,忽然从密林里冒出几声枪响,他们没有防备,司机和好几个缅甸兵当场被击毙。紧接着,忽然跑出十来个举着枪的人把他们包围起来。
“杜子聿,抓到你可够难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杜子聿眯着眼望向人墙后面,单先生冷着脸盯着自己,一边放冷话,一边狠狠摩挲着小拇指上的祖母绿戒指:“乖乖把你怀里的东西给我,我还能让你死得体面些。”
“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吧?单先生又能比我多熬过多少天?”杜子聿冷笑了一下,反而抓紧了怀里的原石。
“呵……”单先生哼了一声,仿佛觉得杜子聿逞口舌之快非常可笑,他眼睛眯了又眯:“把东西给我,我考虑给你留个全尸,也好让你家人有个念想。”
“大不了,”杜子聿忽然把原石高高举起,作势要砸下来:“鱼死网破。”
“国宝啊,你敢扔吗?”
“你觉得我不敢?”
杜子聿话音未落,单先生手起枪响,左腿膝盖一热,便脱力跪下去,鲜血长流,痛觉渐渐复苏,杜子聿眉头一皱狠狠瞪着单先生,只见他笑得冷漠,淡淡道:“别举这么高,很吓人的。我这个人,一受到惊吓,就比较冲动啊……啧啧,你看现在,落点变低了,加速度小些,不容易摔碎了吧?杜先生,别乱动哦……”
杜子聿紧紧皱着眉,咬牙再度站起来,但只站了一半,又是一枪,打在相邻的地方,他又一次重重跪下去。
“我说了,你别乱动。”
“你根本不怕我摔了东西。”
单先生因为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让自己人让出路,缓缓走到杜子聿跟前,享受着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杜先生,你这种聪明人,我一直很欣赏的。可惜,你不上道……”他忽然举起枪,抵住杜子聿的额头,不紧不慢道:“你以为我还没拿到这几件国宝的钱?”
“你利用黑市赌场掩人耳目,靠赌石把这些国宝转给买家,对方没收到货,就会给你钱吗?”
“但是我有50%的订金。而你在我的赌场大闹一场,恰恰给了我不退订金的借口。”
“你要把我抢走原石的事情,赖到那个欧洲人身上?”
单先生摇了摇头,一脸可惜地看着杜子聿:“啧啧啧,这么聪明的小脑袋,可惜就要开花了。”他说着,扣动扳机:“还有什么遗言吗?”
“沈石,真的炸死了?”
单先生因为这句话愣了愣,随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你试试,黄泉路上也许还能追上他!”
杜子聿目光忽然一滞,忽然抓紧原石,闭上眼猛地朝地上砸去,而就在他刚刚发力之际,忽听一阵窸窣,接着一团黑影就从面前闪过,砰砰两声冷枪都没有崩在他身上,单先生被一匹野狼扑倒在地,撕咬着脖子,瞬间所有枪杆子都对准野狼乱枪射击。与此同时,密林里不断有狼冲出来,前仆后继地和单先生的人撕咬在一起。
缅甸兵趁机拉起杜子聿上车,杜子聿却视线匆匆辨认着这些野狼,大喊了一声:“小狼!”
一团黑影转眼间扑进车里,越野车猛地发动,飞速开了出去。
第101章 转机
“小狼……”杜子聿下意识地抱紧身前的毛球,膝盖和小腿疼得厉害,过度的失血让他开始发冷,但是更冷的却是心口。从单先生口中说出沈石死了那刻起,他觉得胸口里好像炸裂了一般,心脏和血肉都被炸空了,只剩下一只洞,冷风进进出出,冷得厉害。
“姓单的也可能是在骗我,他那么恨我,当然要刺激我,我越绝望,他越快意……他怎么知道沈石的死活呢,他肯定是一离开仰光就赶到这里,他肯定是匆匆赶来才拦住了我,不然他早就出现在黑市了……你说对不对,小狼?”杜子聿紧紧抱着身前唯一温暖的东西,喃喃道:“你们都是貔貅,你能感应到吧?沈石还活着对不对?”
小狼嗷呜了一声,温顺地舔了舔主人冰冷的手背。
“嗯嗯,我知道,你在告诉我,他还活着,对不对?”杜子聿木然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相信沈石还活着,他们还没彻底安全,他不能崩溃。这样想着,他抓起一只手枪,坐直身体,努力看向窗外。而就在这时,眼前越来越暗,直至彻底黑了。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忽然一个急刹车,缅甸兵喊了句什么,便有扣动扳机的声音。对面似乎有什么人,对着这边喊话。双方交流几句缅语,杜子聿便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接着车门被打开,有人拉住他的胳膊,急切喊道:“杜子聿!”
“秦老板?”杜子聿认出这声音,愣了愣,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下车,上了另一辆车,立刻有人帮他处理伤口,秦老板让司机往最近的村镇开,一边和杜子聿解释:“我得到老罗的信息就马上赶来了,还是晚了一步……”
听秦牧之的讲述,杜子聿才知道,当天自己联系老罗之后,老罗便应他的请求,联系了秦牧之。而后来自然是秦牧之又联系到中方入缅的小分队,说服缅甸军来突击黑市。而秦牧之则是从仰光匆匆赶来,和中方军队汇合后,也朝这边赶来支援的。小狼本是跟着他们,只不过半路上突然跳车,所以才出现了刚刚群狼扑向单先生的一幕。
“沈石呢?他安全吗?”杜子聿耐着性子听完这一切,便急匆匆地抓着身边不知道谁的手,问道。
“你眼睛怎么了?”秦牧之皱起眉。
“沈石到底怎么样了?”杜子聿有些急了。
秦牧之伸手在杜子聿面前晃了晃,见他全无反应,只是死死抓着一个陌生军人的手,心里一紧,其余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领队丧着脸,刚要回答,秦牧之忽然冲他摆了摆手。
“沈石活着,但伤势很重,还在医院里抢救。”秦牧之说着,伸手按住杜子聿的肩膀,感觉到手下肌肉的紧绷,他叹了口气:“你不要去看他,他见不得你现在这样子,你也不想让他知道你这副模样吧?”
是啊,腿也瘸了,眼睛也瞎了,要让那小子知道……杜子聿想都不敢想。
“他要知道,非得从病床上窜起来,他现在可不宜激动。”
“电话,总能通吧?”
秦牧之一愣,暗叹杜子聿不好糊弄,低头拿出手机,草草发了个信息,同时敷衍道:“他是被炸伤的,四个武器库,成吨的炸药,你觉得他适合接电话吗?而且,即便是接通了,他暂时也说不出话,喉咙……炸伤了。”他这么说着,忽然打了个号码,按了免提,对面喊了一声老板,他便说道:“沈先生在病房里吗?你拿电话给他听。”
“不用了。”杜子聿忽然打断道,他明显整个人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挂了吧。”
却不知道,一车的人,都在用沉痛的目光盯着他,眼神里是怜悯、是悲哀、还有更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后面的事,有秦牧之在安排,就顺利了很多。杜子聿先住进缅甸医院治疗中弹的左腿,和忽然失明的眼睛。而在他接受治疗的这些天,陆续有好消息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