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老娘女道士 (调胭脂的人)

“过会儿再说,我们先到旁边去。”像他们这样的生魂,在鬼门关前还是不要太招摇为好，否则一不小心被捉进了鬼门关，那可就亏大了。

可是马云龙并不知道其中的规矩，只见道卿如此说，他心想依着便是。

现在是十点钟，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马云龙身上有着他爷爷熟悉的气息，果然过了不到一刻，就有一团微弱的幽魂从鬼门关那里飘了过来。

祖孙相见，没想到竟是在阴曹地府的大门口。

马云龙看着爷爷的魂魄几乎虚弱成了透明，心头一酸想要落泪，这才发现他是魂魄体，根本流不出眼泪来。

马云龙的爷爷拉着马云龙给道卿鞠躬，他一直在马云龙身边待着，只有他才知道到底道卿为了将马云龙拉上正道而付出了多少努力，而马云龙显然也对道卿心怀感恩。

面对着爷爷，纵然感觉不到爷爷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可是那有着深刻皱纹容颜上熟悉的笑容，依旧让马云龙感到温暖。十几年的光阴，过去的一幕幕，都在马云龙的眼前一一浮现。本以为人死如灯灭，此生只能在记忆中回忆爷爷的音容，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横跨生死的距离，让他再见上爷爷一面。

尽管……这也是最后一面。

可是这对于马云龙而言，有着极为不同的意义。

有些从未说出口的话，有些含而不露的濡慕，有些藏在内心的歉疚，会随着时间发酵成蚀骨的毒，让他在遗恨中饱受折磨。

此生和爷爷的缘分，到这里就止了，但这一生，感谢有你。

马云龙的爷爷不能说话，可是现在同为鬼魂，心中想什么只需一个念头马云龙就能知晓。

马云龙从他爷爷那里，看到了一些他从不知道的事情。他被传销组织拉拢为下线那段消失的时光，爷爷曾经疯狂地找过他。每天拄着一根拐杖，步履蹒跚地从城市的这头找到那头。后来当他进了监狱，爷爷一人孤独地在街巷中穿行捡着瓶子，打算等着他出狱再供他去念书。就算不去念书了，做个小本生意也有些本钱。

爷爷一生都在为他奔波，相比这份沉默的爱，他是多么的自私。

道卿看到的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背着一个硕大的口袋与肮脏的垃圾为伍，携一身风尘在城市的街道中穿行。日久年深，他的身形日益佝偻，饱受生活折磨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就在马云龙出狱之前，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花费了一笔钱却治疗无果后，这个老人的决定，竟是坦然面对生死。他重操旧业，背弃塑料袋走街串巷，当马云龙归来的时候能掏出最后一顿早餐的钱……

马云龙知晓了这一幕幕，想哭，却无泪。

说爱你，太过矫揉；说感恩，则轻描淡写。当他知道这到底是一份何等沉甸甸的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偿还不起，更无从偿还。他甚至连一句感谢和对不起都说不出口，因为……爷爷的爱和付出是并不求回报的，在这份如山的爱面前，任何的言辞，都显得浅薄。

马云龙跪在马一鸣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向他叩了三个头，“爷爷，今生的债还不清了，来生我照顾您一辈子！如果来生不行，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再混混噩噩地生活，和社会上的混混搞在一起。如果我再犯浑，就让张警官直接把我超度了！”

马一鸣眼里深沉的悲哀中终于露出了笑意。鬼门关已开，红尘俗世再没了挂念，他的魂魄遥遥朝着鬼门关处飘去。

道卿了却这一桩心事，心头一松，也有如释重负之感。倒是吉祥在旁边看得眼圈发红，若不是鬼魂不能流泪，只怕他现在早已眼泪决堤了。

那一座黑色的雄伟巨门泛着青色的光泽，从中发出了一股吸引之力，吸着此处的魂魄慢慢地朝着鬼门关中的一个黝黑的漩涡飞去。

马云龙爷爷的身影逐渐化为了千万点光源中渺小的一个，消失在了那团漩涡的深处。道卿一回头，却见马云龙还是神情呆呆地看着爷爷离去的地方。

道卿看到这一幕暗叹一声，缘起缘灭，这就是轮回。

“走吧，”道卿拍了拍马云龙的肩膀，“入了鬼门关，你也再不用存什么遗憾了。你我是生魂，不能在这里多待，否则被一同吸进了鬼门关那可就麻烦了。”

马云龙木然点点头，跟着道卿转身离去。

“嗯？此处为何有生魂的味道？”

就在他们准备踏入回程的时候，身后鬼门关的漩涡中忽然探出了半个身子来。和他一比这里的千万幽魂实在是太过渺小，就像在地上缓慢爬行的蚂蚁。对道卿和马云龙而言，这是一个如擎天柱般的巨人，只探出了半个身子就已经遮住了他们头顶的天空。当他俯身下来，灰白色的面孔在道卿和马云龙的眼前逐渐放大，如同白幕无限蔓延。

他的一句话好似夏日惊雷，在耳边隆隆炸响，一切的幽魂在他面前都显得无比脆弱和渺小。

“何人敢入地府来？休走！”

他在看清了道卿和马云龙之后，双目一凝，眸光好似有雷电闪烁，厉声暴喝不怒自威。只见他如同长鲸吸水一样对着道卿和马云龙的方向猛地一吸，这一方向上所有的魂魄都飞速朝着他的口中聚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琢磨了一下，耽误了点儿时间。。嗯，很快这一卷就要结束了，下卷预告：龙虎山卷，道卿主场。想看道卿发威的孩纸们可以鼓掌了。PS：今天听说学校园子里挖出来一句女尸，我当时听了就头皮一发麻。。。

第54章 礼多人不怪



道卿、马云龙和吉祥不过是这万千萤火中的一点,也随着这一股幽光化作洪流而去。

“张警官,这是怎么回事？”马云龙身不由己地朝着后方飞驰而去，心中却是翻天覆地的惊骇。镇守鬼门关的勾魂使者出现在马云龙的面前,这对一个区区凡人来说是怎样的场面！和那顶天立地的巨人相比，他一个马云龙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对于马云龙的问题,道卿只有苦笑。她怎么知道这次鬼门关前正巧有勾魂使镇守？那些召唤者来鬼门关千万次都未必能碰的上勾魂使者，哪知道这种小概率事件竟然真被她撞上了！

倒霉归倒霉，现在可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道卿一手拉住马云龙，一手拉住吉祥,口中喃喃有声，在招魂使者的法力下苦苦支撑。

可是勾魂使乃是鬼域的神将,岂是道卿这个修行不足三十年的道士可以比拟的？他们的魂魄只是在空中迟滞了一些，却抵挡不住这巨大的吸力，依旧朝着他们的身后飞逝而去。

“凡间修道者何故来此？罪加一等！”勾魂使冷酷无情的裁决，在他们头顶隆隆轰鸣。道卿面色发白，因为身体的透支，让他们三人在与勾魂使的对抗中更加摇摇欲坠起来。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吉祥猛地从道卿的手中挣开，如流星赶月滑向勾魂使的口中。

“吉祥！”道卿大惊，回头朝着吉祥的方向一声惊呼，“你这混蛋！你这是要干什么？”

道卿能看到吉祥的嘴在动，可是他的声音却被风绞得支离破碎。她只看到吉祥朝她扮了一个鬼脸，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已经化作万千幽魂中的一个……

眼睁睁地看着吉祥被吸走，道卿心底一片冰凉。她当初将吉祥从医院里捡回来的时候，只将它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孤魂野鬼，整天想着怎么送它去轮回。可是现在吉祥真的消失在道卿眼前的时候，她的心像是缺了一个角，空落落的。

而马云龙固然不认识这个扎着朝天辫的孩童，但是看道卿的脸色，显然和她关系非同一般。因为自己的一个要求，害得这个孩子被吸入鬼门关，马云龙愧疚得不敢言语。

“马云龙，”道卿面色铁青地开口，“你拉着我的手不要放开。你如果敢学吉祥，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道卿知道，吉祥之所以放手，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成为她的负担。它是一个飘荡了三百多年的游魂，而道卿和马云龙不过才度过了双十的岁月。在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他甚至不用去思考。

死死抓住马云龙的手不放，道卿奋力想要从勾魂使处挣脱，可是这只是徒劳。最让道卿感到悲哀的是，就算有了吉祥的牺牲，他们向后倒退的趋势依然不可逆。只是慢了几分钟的功夫，死亡的威胁依旧如期而至。

鬼门关中刮出割面的阴风，在阴风的横扫之下，道卿和马云龙浑身都被割得生疼。而头顶勾魂使的大口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所有的魂魄被吞噬进去之后，都没了光亮……

前面就是生机的寂灭，道卿从没想过，近距离接触死亡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张警官，对不起……”马云龙面带愧意，都是因为他的私欲，害道卿和他一起身陷险境。

生死只在一隙，死亡的幽门近在咫尺！

“勾魂使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