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日间阴气最为浓厚的时辰,也是天地秽物最为活跃的时辰,若是想要置阴养邪,旁门道人大多都会选择这个时辰搞事。楚狸屋子里,四人已经聚齐了,他们脚步无声,自然也没惊扰这店铺黑夜。
时至半夜,平常酒家应是灯火全熄的,但这阴地问月的酸涩肉香却是越飘约浓。
东方墨捏住鼻子厌声说:“白日腹中饥饿,这时再闻,真是令人恶心。”
楚狸见他模样,就想逗人,便说:“你可知两脚羊?”
楚瑜也是好奇,赶着说:“愿闻其详。”
“两脚羊,又分饶把火、不羡羊和和骨烂,总的来说就是——”
不等他继续扯皮,齐子佩冷冷的扫了楚狸一眼,瞬间终止了话题。也是,当务之急乃是去这问月酒家后厨探查,楚狸对着齐子佩吐了吐舌头,转头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齐子佩也是由着他胡闹,没当回事,他今晚志在必得,于是开始嘱咐众人。
“正是子时,阴地大胜,探查之处又是极阴汇聚。你们三人等会儿必须跟紧我,否则出了事情,便满盘皆输。可以确定,此处并非寻常百姓家中,若是正巧为弱柳扶风据点,必是一番苦战,都先准备好。”
说完,又等了半刻,众人便掐出轻身法诀,若流光一般,闪入后厨。
两脚羊,不过是楚狸的玩笑。后厨空无一人,只是阴风肆虐,但那锅里炖的,不正是两脚羊!!!
这后厨和平常酒家的厨房一般模样,只是愈近其中,阴臭之气愈浓重。而飘逸在问月酒家全店的酸涩肉香,正是这锅里散发出来的,楚狸之所以能看清锅里煮着什么,是因为里面汤汁清澈,而一双满目不甘的眼睛正瞪着他们。
人,已经死透了。魂儿,也没了!
忽而,后厨明亮的灯火摇曳起来,若明若暗之间,锅里的人,站了起来!
楚狸总算是知道那鬼尸怎么制成的了,锅中的无魂尸明明已是被煮熟了,没了魂魄双眼便开始上翻,吊出半白眸子。他身上迅速散开青紫颜色,不过分钟,便布满了全身。
这尸身还被困在锅里,但手中利爪已是忍不住向众人扑腾。想到林中鬼尸神力,楚狸不禁后退一步,但不知是何原因,这无魂新尸始终没有破开一口普通铜鼎锅炉。
齐子佩哪是能让这新尸出世,一道剑光而过,新尸便成齑粉。他拭了拭手中红莲:“主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果真,风烛飘摇。厨房内响起阵阵诡唱,黑风压境而来。
楚狸补好坐忘,顺手接了个生太极,果然这迷眼黑风旋转速度开始减缓。楚瑜和东方墨也是使了本事,楚瑜玉虚剑法守众心归一,东方墨小青环在他身上蓄势待发。
而齐子佩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作万剑归一式,剑气横绝问月。
原来万剑归一当真可将灵气化剑,一化千万。这黑云来的诡秘,齐子佩身后又有三人,他稍稍施了下灵力,便将万剑归一剑势荡入黑风之中。
那黑风四下躲闪,欲要分团以逃,谁知这千万灵剑寸步不让,将整个风团搅得粉碎。连带着整个后厨房屋内的东西都轰成了齑粉,头顶屋檐全数碎落,郎朗月光便窜了进来。
黑风一散,白日抛球女童便从中跌落下来。
她比白天还要阴森可怖,白日也就是个纸扎娃娃模样,现下又多了些青面獠牙,活生生的炼狱恶鬼降世。楚狸见到这鬼娃娃也是一愣,白日她不是还提醒自己不要入住阴宅么,怎么竟是这问月酒家背后黑手?
鬼娃娃给齐子佩打成了重伤,她那小皮球不知什么时候修好了,这会儿抱在怀里瘫坐于地,尖声细语的说:“不是让你们别来么,非要作死!”
“你在这煮人制尸,还有理了?”楚狸心中没来由一怒,出声便是呵斥。
谁知那小娃娃不以为意,命悬一线还有心情掂掂手中皮球:“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这——”楚狸正要发怒,齐子佩伸剑一指,向天大声吼道:“再不出来,我就了结了这个小鬼。”
蹬,蹬蹬,颇有规律的脚步声从厨门外响起。走进来的,不正是白日的妇人么!她双手拍掌,满脸的欣赏神色,却在见到被重伤的小鬼时变了脸色。
月光之下,这妇人本该是十分美艳的,当下却是表情狰狞。
“你伤了我宝宝!”她双手握爪扯着自己的脸皮,声音歇斯底里,任谁听了都得心里发憷。
那妇人一瞬间便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趁着这个功夫,东方墨将手中小青放下地,悄悄的环成一个阵法,以免妇人突然发难。面前的小鬼娃娃不断咳出黑色血液,楚狸伸头望了望,竟然和神木林那些阴魂质地有些相似。
他身旁的齐子佩默然看着一妇一童,决然间又朝那女娃娃刺出虚空一剑。
刹那间,鬼娃娃心口透穿,楚狸一看,这鬼娃娃分明全身都是由阴魂黏着而成的!而且,更令人诧异的是,鬼娃娃竟然没有丝毫抵抗!众人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妇人被溅起的鬼娃碎魂惊醒,登时狂性大发。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妇人,穿的还是留仙襦裙,哪里知道她速度如此之快,竟和飞剑不相上下。她身上突然爆发惊天鬼气,手中尖利指甲瞬间变长,满脸狠戾的朝着楚狸四人袭来。最终,却是撞上了小青大阵,被弹了出去。
这等妖妇,如何可以留得?齐子佩这等分明人物,正邪不两立,妖妇弹开瞬间便是一剑贯心。
只是,刺中的,是方才还躺在一边的鬼娃娃。
这鬼娃娃一直都不怎么反抗,却是剑尖逼近妖妇的时候飞扑上来,一剑入体,胸口以下便整个都炸没了。
“宝宝!”被大阵弹飞的妖妇似是恢复清明,也顾不得再与众人纠缠,直直扑过去搂起还剩一个脑袋两只手臂的鬼娃娃。
原来她也有眼泪,滴在鬼娃娃的獠牙之上。
楚狸三人还在大阵之中,齐子佩却是执剑立在这对鬼母女身旁,只听那妖妇凄厉喊道:“宝宝,你等等,我把魂儿渡给你!”
鬼娃娃已经虚弱至极,却是懒懒伸出手臂抵住了妖妇想要渡魂的唇,朝着楚狸糯声道:“哥哥,你还能给我颗糖么?”
只这么一句话,天地动容。
不顾齐子佩反对的眼神,楚狸缓缓走出大阵,来到那鬼娃娃身边,伸手递出一颗饴糖:“给。”
“谢谢哥哥。”鬼娃接过饴糖,正要放入嘴中,却是整个爆炸开去。
那枚饴糖,便跌到了妖妇怀中。
妖妇拾起饴糖,满脸泪痕,口中不住念叨:“宝宝!我的宝宝!宝宝!!!”
这画面若是换作寻常之时,恐怕是出母子情深的好戏,只是这妖妇烹煮活人,抽魂制凶,众人也看到鬼娃构造,怕是这大把的活人,都用来填补那鬼娃娃身体去了。
鬼娃娃一死,妖妇便没了再战的*。她无力起身,将饴糖含入嘴中,身体一倾便撞上齐子佩的剑,一剑穿心。
楚狸可没想到,这场诡谲秘战会以这般闹剧收场。那妖妇挂在剑上凄然而笑:“她都死了,我岂能独活?家中,有你们要的东西。”
一剑并未致命,妇人又是自行一掌轰裂天灵,夜,结束了。
一夜唏嘘,一场闹剧。
照着妇人指引,楚狸同齐子佩便朝她家中飞去,楚瑜和东方墨留下处理妇人尸体。那妇人应是修炼入了法门,虽然人死却是未僵,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便会成为凶尸,因此,四人兵分两路。
人死鬼亡,孚日城问月客栈汇集的阴气却没有消散,反而整个城池开始泛起鬼气,师徒二人一路行去,发现城中央尤其之盛。
再无需隐藏,二人很快便到了妇人家中。
这是一处小院,主屋、下厨和暖阁三处便占满了整个屋子,暖阁床上小桌之上,放着一本加了结界的手札,应是妖妇所说之物。
这种雕虫小技,齐子佩伸手便抓出小札,翻开才知孚日城因果。
这妇人是孚日城主之女,早年配给城内一户巨贾,奈何巨贾生意路上失踪,留下怀胎三月的妇人一人持家。其父本就是权利巅峰,嫁她于商贾更是只为钱财,谁知造化弄人,商贾珍惜妇人,妇人便也举案齐眉。
柔弱妇人同三月的胎儿承下家中财产,爷爷却只看重家产,某夜一碗滑胎药,便丧失了一名小童的命。妇人便是在这时遇到的弱柳扶风,偏巧的是,她遇到之人名为天琊。
楚狸都快忘记天琊这厮,谁知此刻看到,便是那两个字都让他恨的牙痒痒。齐子佩也是一脸郁卒,心中咬牙,才继续看了下去。
天琊传妇人招魂秘术,称该术可召回妇人孩童魂魄,母爱子如斯,妇人便答应了。一事当以另一事来换,妇人招魂归来,每日却也必须用生人魂魄填补女童魂魄,才能保证不散,而且非得是练煮而死的魂魄不可。
而天琊收取的,则是妇人抽魂之时所炼制的鬼尸。
起初她不敢动手,天琊帮她动手,可随女童逐渐长大,需要的魂魄越来越多,她的心便也狠了下来。
其父爱财好面,妇人便将家中财物奉上,这孚日城就是死多少人,都赖不到她头上。而天琊颇擅奇术,妇人将其引荐给了父亲,这孚日城便开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