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书苦笑着把他拉回来,无奈道,“谢谢你这时候还在为我说话,不过在此之前,禾棠你能不能先冷静下来?”
他只是觉得,夫澜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这么多年认识的那一个,他认识的刘叔,十分热心善良,愿意帮助每一个邻居,如果他还肯念一点旧情,怎会对禾棠置之不理?
“我……”禾棠弓着身子十分痛苦,“锦书我控制不了……我现在好想打人我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想杀人就好。”杨锦书松了口气,无助地看向神棍,“清蓉道长,想个办法……”
神棍看向老刘:“刘叔,多年朋友,无论如何,别这样折磨禾棠。他年纪小,法术低,禁不起这么强的戾气。”
老刘看着在杨锦书怀里痛苦挣扎的禾棠,缓缓道:“禾棠心中有魔,魔气找到了宿主,不会轻易散去的。”
“什……什么?”杨锦书张大了嘴,“禾棠心中怎么会有……有魔?”
神棍叹了口气,道:“锦书,这世上人人都有心魔,区别只在于有些人警惕心比较强,有些人抵御力弱,给了心魔可趁之机。”
杨锦书一怔。
是啊,人人都有心魔,即使是他,也是有的……
“我以前给你写的符纸还有没有?”神棍问。
“有。”
“随便找一张烧了喂给他吃。”
“……给鬼喂符灰?”
“嗯。”
杨锦书觉得这个行为真的很像江湖术士的作风……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他还是按照神棍所说,拿出一张鬼符烧了,在符纸变成灰之前收在掌中聚成小小一团,另一只手捏住禾棠的下颌,硬生生给他塞进嘴里去了。
禾棠本想吐出来,杨锦书不得不双手捂着他的嘴劝说:“禾棠乖,吞下去。”
神棍也无奈了:“禾棠,你是鬼,吃了又不会吐。”
禾棠艰难地咽下去,跪着干咳,拉开杨锦书的手指着他喊道:“卧槽!这玩意儿在我们那儿是封建迷信的产物好么!谁特么要吃啊!”
神棍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啊让你走入了灵异世界。”
禾棠咳够了从地上爬起来,脑子终于清醒了些,顺着胸口摆手道:“算了,我的三观早就被洗过一遍了,习惯就好。就算这符灰有毒,我也百毒不侵了。”
他自己拍了拍额头,晃了晃脑袋,正色道:“好了,我差不多清醒过来了,咱们能不能继续讲故事?”
方才是夫澜在讲,老刘不置可否,如今其他几位齐齐盯着他,他依然没有解释的兴致:“我是随神棍来救你们的,若是你们清醒了,我们回去吧?”
神棍摇摇头,道:“刘叔,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禾棠直直看向他,严肃道:“朱家满门被灭,刘叔,真的是你干的?”
刘叔镇定地看着他们,在如此强的压迫感之下,他依然只是不疾不徐地解释着:“我饿了,需要吃东西。”
杨锦书不解:“你想吃什么大可以来找我,为何要在凡间作乱?”
杨家给杨锦书的供奉多到他自己根本用不完,饿狠了的邻居们偶尔会向他讨一些吃食,杨锦书从未吝啬,若只是饿了,老刘大可不必害人性命。
老刘摇头道:“锦书,你那点吃的养养禾棠这样的小鬼尚可,养我……恐怕是养不起的。”
神棍想到什么,脱口问道:“你吃厉鬼?”
若刘叔修的是吞噬鬼术,需要借由吸噬其他厉鬼的戾气来提高自己的修为,那创造死亡培养厉鬼的事倒也说得通。
谁知刘叔依旧摇头,镇定自若地说:“不,我炼魂。”
神棍再次怔愣,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夫澜,却见夫澜意味深长地捏着那枚红色碎石冲着他笑。
“炼魂又是什么?”禾棠觉得脑子有些用不过来。
一向乐于为他答疑解惑的杨锦书此次却没有贸然开口,而是低头表示:“禾棠,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为什么?”
“太过凶险残忍,诸天神魔弃之。”
“哦,我懂了。”夫澜恍然大悟,笑道,“当初你帮那厉鬼杀我,只是想拿我炼魂?”
经夫澜一番回忆,老刘早已记起他来,坦然承认:“你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又精通鬼术,若是拿来炼魂再好不过。可惜你躲得快,我来不及将你捉出来。”
“来不及?”夫澜觉得这个词十分有趣,他上下打量着老刘,又回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禾棠,眼光掠过为难的杨锦书与陷入莫名沉思的神棍,忽而笑道,“你是急着来骥山县吧?”
“嗯?”杨锦书抬头,也茫然起来,“骥山县?为何急着来这里?”
骥山县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北方小县城,人口不多,亦不繁华,入夜后便宵禁,连夜市都没有,许多南方的茶叶瓜果在骥山县见都见不到,若论山清水秀锦绣繁华,青莲观山下的小镇反而更令人流连忘返。
“本来我也不清楚,若不是因为朱小五,我才不会来这破地方。”夫澜原地踱步,脸上露出看穿别人阴谋的得意的笑,“可如今我明白了,骥山县什么都没有,偏偏有个死人沟。”
“死人沟?”禾棠率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想通过死人沟进入地府?”
“对,通过死人沟进入地府,而不是被阴差捉回地府。”夫澜指了指远处还在奈何桥边排队的鬼,“那些人,踏过奈何桥便要转世投胎,可我们……”
他又指了指在座的鬼,晃了晃食指:“我们却不会就此了结一生,我们还能想办法出去。”
禾棠眼睛顿时亮起来:“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老邻居啊!”
禾棠看向老刘,睁大眼睛卖萌,可怜巴巴地喊:“刘叔,你会带我们出去么?”
还不待老刘回答,他又自己板起了脸:“不,卖萌这招对刘叔没用。”
杨锦书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不急。”
“禾棠,你不能离开。”老刘没理会他的自说自话,认真道,“你不能离开地府,但锦书与神棍可以。”
杨锦书立刻问:“这是为何?”
“六夫人是我炼魂的容器,如今她不在了,魔气从她身上移到了禾棠身上。”老刘伸出手,手指轻轻挥动着,冷静了许多的禾棠再次惨叫着倒地,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口,而老刘淡淡瞥他一眼,冷静道,“禾棠要代替他娘亲,成为我炼魂的容器。”
“那恐怕不行。”神棍来到禾棠与杨锦书身前站定,凛然道,“刘叔,凡间各地皆有厉鬼作祟,手法与朱家类似,若我没猜错,那些也都是你的手笔,我不信你没有其他替代品,为何一定抓着禾棠不放?”
“因为禾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刘叔一字一句解释着,“他的魂魄穿越了两个世界,已不受地府束缚,只要我用他来做炼魂容器,收集足够的戾气,再将他炼为金丹吃下去,我便可以不受地府管辖,逍遥自在地做这世上最逍遥的鬼。”
“还以为你有多大出息,搞了半天,你还是只想做只鬼。”夫澜嘲笑道,“你若真的能炼魂成功,不要说还阳,便是在阳间长生不老都是有可能的。”
“还阳?我为何要还阳?”老刘笑着摇头,仿佛看他如不知轻重的孩童,温和道,“做人哪有做鬼自在,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第七十六章
“我做了人,照样可以操纵生死。”夫澜狂妄道,“人命如蝼蚁,我想捏死便捏死,可我照样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躺在屋顶晒太阳,做鬼有什么好?啃蜡烛食厉鬼,没味道,还难吃!”
神棍后退几步,看着他俩,忽然笑了一声,眼睛却冷寂而怜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坏人,闵悦君却与你们不一样。”
夫澜与老刘齐齐看向他,一个比一个惊讶,就连杨锦书与禾棠,都十分惊异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神棍一字一顿说:“闵悦君杀人镇鬼,皆有缘由,人鬼为恶,他便杀,人鬼为善,他便是冷颜冷面,却从未害其性命。而你们……在你们眼中,凡间的人,阴间的鬼,不过是你们修炼途中可利用的蝼蚁,轻之贱之,本心为恶……当真恶心!”
夫澜勃然大怒,他虽自知为恶,却恶得理所应当,这臭道士凭什么对他评头论足,还一副嫌恶姿态?他盯着神棍,讽刺道:“哟,既然你徒弟万般好,为何要取你性命?”
“我年少轻狂,自以为是,累及师门,还……还抛下他一个人,他迁怒于我,我无话可说。”神棍敛下眼睫,嘴角一抹苦涩的笑,“我这些年过得尚算开心,可他……”
他的声音飘忽起来,听起来竟然带了几分疼惜与哽咽:“他这些年一个人……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闵悦君望着他远去时眼中的慌张代表着什么……
禾棠仍旧被老刘控制着,浑身疼得发抖,却还是飘到神棍身边,紧紧扯着他的袖子,咬牙道:“道长,你徒弟……你徒弟他是可怜,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回去再算账?啊——好痛!我……”
神棍拉住他,瞪向老刘:“刘叔,你未免太狠了!”
“其实……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禾棠,所以……所以……”禾棠疼得跪在地上,咬着牙,双目漆黑地瞪着老刘,阴森森道,“从那时候起,你就不下局,逼我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