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棠、施天宁、菀娘接郑重向他躬身,朱小五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弯下身子,礼貌道:“子善谢过道长。”
如意与老方也连连道谢:“闵掌门宅心仁厚,多谢多谢。”
闵悦君看着他们如此郑重其事地道谢,猜到什么,问道:“要走了?”
“是,此间事了,不便再打扰了。”杨锦书看着朱小五,这孩子已经恢复神智,令他们放心不少,“我们打算回县城去,与子善的母亲商量一下他的归宿……”
闵悦君点点头,提醒道:“朱家内有高人设下的八卦阵,很是邪门,你们最好不要轻易接近,让如意夫人等前去商议为上。”
“咦?朱家的法阵不是青莲观设的?”禾棠诧异。
云苍在一旁摇头:“我们只负责捉鬼,其他法阵,并非我门下弟子所设。”
这些他们倒是没有留意,不过既然闵悦君特意提醒了,他们还是多加小心为上。
寒暄几句,闵悦君让弟子们好生照料三个活人,其他鬼他便不再招呼了。
众人三三两两离去,闵悦君站在门前默默地看,看他们渐渐走了,只剩下一个装木头人的神棍。
他低声问:“你不走?”
神棍抬手伸了伸懒腰,仿若没有听到这句话,错过他朝屋里走去:“我睡会儿,你随意。”
闵悦君:“……”
一只鬼大晚上的睡什么睡!
他也不戳破,在门口站了半晌,对云苍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日议事。”
“是,弟子告退。”
闵悦君看了眼远处的天色,无风无月,乌云罩顶,似风雨欲来。
他想起信中所写,长叹一口气,折身回了屋子。
翌日,果然大雨倾盆。
如意与老方带着小五告辞,闵悦君没有露面,青莲观弟子一路将他们送下山,帮他们打点好车马,方折返回山。
禾棠他们在地牢中又待了一日,入了夜才离开,临行前想找神棍再唠叨几句,却听其他弟子说他随闵悦君出远门了,已经不在观中。
失落之余,他们也没了继续逗留的理由,赶着日程下山了。
这大雨下了两日有余,方便了四只鬼赶路,反倒是如意一行多有耽搁,在距青莲观三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停下了。
那小镇名曰浮屠,是百年前一位得道高僧帮助此地居民重建的。当年此地受了瘟疫,死了半个小镇的人,重建不易。高僧为此地取名浮屠镇,希望居民积攒功德,多行善事。
浮屠镇重佛轻道,镇内有四五座佛寺,香火旺盛,乃附近十几个城镇中最出名的虔诚佛教徒聚居之地。正因如此,镇内人心向善,少有大凶大恶之事,当周围几个城镇有厉鬼出没之时,此地仍一片平和宁静。
禾棠蹲在城门外,忧伤道:“其实我以前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对佛教还是蛮尊敬的,然而现在因为佛光普照不敢进门真是太糟心了!”
施天宁站在几步远外笑:“你可以闯进去啊,说不定碰到个善心大发的和尚,念几句经给你超度了。”
“超度哪里是念几句经的事?”禾棠翻白眼,站起来道,“小五他们住在镇里,可我们进不去,怎么办?”
菀娘提议:“不如我们继续赶路,在他们赶往下一个地方的必经之路上等一等?”
杨锦书抬手看着天上的大雨:“这雨要下好几天,我们在外面等不了这么久。阴雨天雷电盛,小五他们在镇里不妨事,我们怕是要惹上麻烦。”
禾棠好奇:“为什么?”
施天宁代他答道:“这种天气容易滋生怨气,被谋害的冤魂最喜欢挑这种时日出没。这种湿淋淋的天气本就让人心烦,若是恰好还在这种天气死了,那怨气可压不住,还易生成厉鬼,有些魔也偏爱在这种日子出来觅食。”
杨锦书接道:“我们对此地不熟,留在人迹稀少之处并不明智,若是碰到鬼尚可应付,若是碰到魔,怕是敌不过。”
禾棠吃了前几次的教训,知道不能轻易置身险境,便说:“那我们要冒险进浮屠镇?”
菀娘有些不情愿:“碰上多管闲事的和尚怎么办?”
“这镇上就那么几家佛寺,总不会大雨天出来化缘,我们总不会一进门就撞见和尚吧?小心行事,避开麻烦便可。”施天宁看她仍旧紧皱眉头,便补充道,“你若是怕出事,躲在我身后。”
菀娘瞥了他一眼:“你也不过是个鬼,能抵住佛法无边?”
“得道高僧通常不爱乱窜。”禾棠凭借自己的经验说着,“出来的一定是修行不高的小和尚,他们要历练,高僧都是在佛寺里念经的。”
“瞎说。”杨锦书无奈地笑了他一句,对他们说,“都躲在我修罗伞中吧,有此物庇佑,应当可以避开镇中的各家佛像。”
“这是个好主意!”施天宁拍掌乐道,“修罗伞可是冥界的宝贝,凡人家里供着的小佛像哪里比得上它?来来,搭个伞。”
禾棠却迟疑了:“要不……咱们再等一晚?”
“怎么?”
“我也说不清,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施天宁盯着他,“禾棠,你预感准不准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棍……会算命。”
“你预感不准我可是要打你的。”
“我预感准了你才要打我吧?因为预感通常都是不太好的预感。”
“……说得有道理。”
杨锦书看他二人又在斗嘴,便劝道:“今晚如意他们一定住在客栈里不会离开此镇,不如我们现在镇外待一宿,明日再议?”
施天宁点头:“也行,不过就附近吧,别的鬼也不太敢靠近浮屠镇,我们也不用担心会有鬼来打扰。”
很快,他们接受了这个意见,坐在地上看着天上的雨从他们身体穿过,觉得好生怪异。
禾棠别扭道:“锦书,要不我们还是把伞撑起来吧,总觉得这样淋雨怪怪的。”
杨锦书也觉得他们几只鬼在大雨里团团坐很傻气,便把修罗伞支起来,不料这伞面竟然真的将大雨阻隔在外,令大家好生欢喜。
禾棠拍手道:“这种氛围最适合讲故事了!我们来讲故事吧!”
“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
“随意啊,每个人轮流讲一个。”禾棠看向杨锦书,“锦书,你书读得多,你先讲。”
杨锦书想了会儿,看禾棠期待地看着自己,便笑道:“既然我与禾棠是因冥婚结缘,那我便讲一个关于冥婚的故事吧。”
禾棠没怎么听过别人冥婚的故事,顿时好奇心倍增:“快讲快讲!”
“从前有个渔民,以海为生,是当地有名的渔夫,每次出海收获最丰。他经验足,驾驶船舶熟练又敏捷,很受爱戴。可在他三十岁那年,不幸遇到海难,他驾船死里逃生回到岸边时,已经浑身是伤。经大夫诊治,他虽然并无大碍,却也再不能下海捕捞。自那以后,他虽仍然可以驾船出海,却再也比不上其他渔夫。”
禾棠一想便知:“他自尊心哪里受得了……”
杨锦书点了点头,继续道:“他只能凭借自己前半生的积蓄过活。后来,他一个人过得久了,便有些孤单,想娶亲,却总没有合适的姑娘。渔夫曾在海里见过貌美温柔的女子,那女子有柔软漂亮的银色长发,五官精致美丽,虽不会说话,却会在深海里游荡,与鱼群嬉戏。渔夫对那女子入了魔,想找个与她相似的姑娘做夫妻。媒婆帮他寻觅许久,终于在隔壁城市找到了一个与他描述中极为相似的女子。”
禾棠仰天长叹:“果然人类对海底美女的想象是不分时间与空间的……”
杨锦书笑了笑,继续说:“渔夫想将那位女子娶回家,却忽然听说那女子得病暴毙,女子的家人准备将女子嫁给另一户富贵人家死去的儿子作冥婚妻子。渔夫慌了,拖媒婆说情,不料女子家人坚持,未婚女子不入祖坟,定要嫁与别人,有个归宿。渔夫一咬牙,竟然投海而死,临死前托媒婆将他二人同葬海底,做冥界夫妻。”
禾棠目瞪口呆:“为了娶媳妇……好拼。”
“女子家人没料到渔夫竟为这门阴亲投海,触动之下,同意了这门婚事。媒婆为渔夫与女子操办了一场简单的海上冥婚,将两人的尸首置于木船之上,顺海浪飘去。一年后,有一只小木船缓缓飘回岸边,船里有个女婴,奇怪的是那女婴竟有一头银发,五官与故去的女子颇有几分相似,有人猜测,这是海中美女夺走他们的魂魄后诞下的女婴,也有人说,那海中美女本是葬身海底的厉鬼,吸食了许多人的魂魄,终于修炼成人,从海底出来了……不过这只是我从一本奇闻上看到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
“故事而已,管它真假呢。”禾棠满不在乎,“不过……锦书啊,为什么光棍总对冥婚有执念呢?”
施天宁哈哈一笑,纠正道:“是死光棍对冥婚有执念。锦书死得早,还没娶亲,自然是不甘心的。”
禾棠:“真的?”
杨锦书腼腆道:“我总觉得病死已经很没出息了,若是去了阎王殿,人家问起来,我连个老婆都没有……更没出息了。”
禾棠无语半晌,憋出一句:“生前死后唯一的愿望就是娶个媳妇……这种想法哪里有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