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菡严肃的表情稍微松懈,合上剧本站起来:“很难受吗?要不不对了。”
季浅凝却不依了。现在不对,明天她们两个还是要对,与其去片场吹风受冻,还不如待在有暖气的酒店房间里舒服。
她揉了揉堵塞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不过她倒是真担心会把病毒传染给莫菡,从随身包里找出一个一次性口罩递过去:“你戴这个。”
莫菡觉得戴口罩和她对戏很奇怪,坚决说:“不用。”
季浅凝鼻子堵得头昏脑涨,懒得跟她争论,二话不说撕开包装帮她戴上。
戴完以后,发现莫菡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忙退后两步。
莫菡眼神不错地看着她,一针见血地说:“你还是关心我的。”
季浅凝别开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说:“谁关心你。我只是怕你也感冒了,明天拍摄连累我。”
莫菡调整了一下口罩的遮盖面,笑声从里面传过来,说:“不管怎样,我很开心。”
“……”
“浅凝,你真好。”
“……还对不对?”
“来吧。”
这一次对戏比季浅凝想象中要正式正经,她们两个念着各自的台词,偶尔停下来讨论细节。
唯一的废话,就是莫菡看到她时不时打喷嚏,会问她要不要休息,或问她要不要喝热水。
季浅凝全都拒绝,她只想早点对完。
不知道莫菡是不是照顾她病情,和她流畅对完整场戏后,一刻也不耽搁,只是在离开时郑重地说:“洗个澡,早点休息,要是实在受不了,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干嘛?”
“我带你去医院。”
季浅凝好一阵无语。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季浅凝很少见莫菡这么絮叨,还真有些不习惯,闷声说:“知道了。你好啰嗦。”
莫菡一噎,扯下口罩,说:“晚安。”
“晚安。”
送走莫菡,季浅凝收拾了一下就去洗澡了。等她洗完出来,发现手机上多了条未读消息。
安惠:“突然想起来你把我拉黑了,如果有急事,打这个号码也行。”
季浅凝:……
上次某人发神经要和她组CP,用安惠的手机给她发消息让她帮改名字,季浅凝没理她。莫菡好像意识到她不会拉黑安惠,之后每一次都用安惠手机给她发消息。
如往常一样,季浅凝还是只看不回。
她扔下手机,又捡了起来,手指停顿几秒钟后,点开黑名单,把某人的号码偷偷拉出来。
季浅凝和莫菡的最后一次对手戏,讲的是莫菡饰演的六姨太卧底失败,羊城大帅安达贵欲将她抽筋剥皮。早就知晓六姨太真实身份的徐媛媛得知此事后,故意纵火把安达贵极其部下支开。在安欣的默契配合下,徐媛媛终于把奄奄一息的六姨太救出来。六姨太临死前把拼死拿到的情报交给她,委托她帮忙交给共党。
这场戏是整部剧的高潮之一,拍摄难度很大。
季浅凝含泪拿着沾满六姨太鲜血的情报冲出牢房,她这场戏就算拍完了。
莫菡“死后”还要被安达贵凌虐。
“咔——”
导演喊完“咔”,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上来把莫菡围住,她衣服全是血浆,身上也有。工作人员先给她披上御寒的棉衣,请她去休息室整理。
莫菡将长大衣拉链拉到脖子,盖住了里面“鲜血淋漓”的血衣,接过安惠递来的湿纸巾擦拭嘴角的血浆,问:“浅凝呢?”
“应该是去休息了吧。”安惠说。
“菡姐这是你的红包。”
演死人的都有一个额外红包,这是圈里的规矩。莫菡看都没看,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红包塞进外衣口袋,推开众人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安惠追上来问。
“帮我找浅凝。”
安惠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说:“你要找她好歹先换衣服啊,你不冷吗?”
莫菡紧抿着唇没有出声,加快脚步。
安惠看她神色异样,也不再劝说了,专心帮她找季浅凝。
外围转了一圈没找到,莫菡给顾心美打电话。
顾心美说:“我们在洗手间。”
莫菡挂了电话,跑去洗手间,果然看到守在外面的顾心美。
公共洗手间是那种不分男女单独一间,洗手池和厕所隔开,空间有限。莫菡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问顾心美:“她在里面多久了?”
“拍完就过来了,快五分钟了吧。”顾心美赧然道:“可能是便秘。”
莫菡神色微变,边砸门边喊:“浅凝,你好了吗?”
里面无人应声。
等顾心美发现不对时,莫菡已经拧开门闯了进去。
季浅凝双手撑在洗手池上,低头看着“哗哗”的流水,脸色白得吓人。
“浅凝,你没事吧?”顾心美见状担心道。
季浅凝却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站着,也不抬头看她们。
莫菡紧紧盯着季浅凝,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们先出去。”
“那她……”
顾心美还想说点什么,被安惠带走了。
莫菡关掉水龙头,手覆盖在那青白的手背上。
季浅凝也不是真的一动不动,她手抖得很厉害,而且很冰,却不像是冷的。
莫菡牵起她的手,搬动她僵硬的身体,让她面对自己。
当她缓缓抬起头来,看清她眼底的惊恐和茫然,莫菡发现自己果然猜对了。
她不是冷,而是因为害怕。
莫菡握紧她颤抖的手,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季浅凝眼神空洞,看着她,又像是没看她,嘴唇抖了抖,喃喃:“梦里……你就是那样的,全身都是血,死了还绝望地看着我。”
莫菡轻轻触碰她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庞,缓声说:“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梦是假的。而且刚才我们只是在拍戏。”
“我知道是拍戏,可是……”梦里的一切好真实。
季浅凝本来已经忘了那天晚上的噩梦,可是当她看到为了剧情满身是血的莫菡时,精神崩溃了。
那些恐惧、无助、悲怆和眼泪不完全是她演出来的,那些情绪是她当时当地的真实写照。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口很疼,疼得她呼吸不上来,所以拍完她就跑了。
莫菡是第二次看到她露出这种脆弱的情绪,仿佛一击就溃。
还敢说心里没有自己?
莫菡心脏骤然收缩,伸手抱住她,等她身体软化,慢慢收拢力道。
“真是一个小傻瓜。”莫菡亲了亲她冷冰冰的耳朵,说:“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永远都在。”
这听上去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季浅凝没有心思深想太多。
1月中旬,季浅凝和刘雨晴提前杀青。
在离开剧组前,莫菡专程来找过她:“要回家过年吗?”
季浅凝去年没回去,好不容易赶上戏拍完,是时候回家里看看了。她点头。
“路上小心。”
“嗯。”
季浅凝回出租公寓简单收拾了行李后,顾心美送她去机场,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她回到自己家。
季明阳“年轻”了十岁,本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季浅凝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她和她继母、继妹的关系仍旧不亲,但还是给她们带了礼物。
继妹丁零有些嫌弃地摆弄她送的便宜手机,好奇地问:“姐,当演员是不是很赚钱啊?”
季浅凝说:“有的演员一年到头都接不到戏,有的拍一部戏轻松赚几百上千万。有钱没钱的,得看个人本事和运气。”
“那你拍一部戏能赚多少?”
季浅凝之所以跟她继母、继妹不亲,是因为这对母女势力且物质。前世因为她和莫菡结了婚,她们觉得她“嫁”了个有钱人,却不给家里买大房让她们也过上富人生活,一直埋怨她是个白眼狼。
前世季浅凝是莫菡的经纪人,赚得也不少,她没少补贴家里,可这对母女还是不知足。
看着丁零那双好像很懵懂的眼睛,季浅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我就是个十八线以外的小演员,片酬很低,拍一集顶多一万块钱。”
“哇——”丁零眼睛放光,赞叹道:“一万块钱很多了!”
“多吗?”季浅凝掰着手指头说:“我给你算算啊。我没有名气,只能演龙套或一些小配角,每部戏拿个十万就不错了。每次拍戏要一两个月,运气不好的话一年可能都没戏拍,房租都付不起,天天吃馒头泡面。”
丁零听得目瞪口呆,怀疑道:“这么惨啊?”
“还有更惨的。”季浅凝唉声叹气,“知道我去年为什么不回家过年吗?因为没人找我拍戏,我身上连车费都没有。”
“那……你不是拍了电影吗?我和同学还去电影院看过,现在应该有钱了吧?”
“本来有的,给你买了个手机,没了。”
丁零瞬间不敢嫌弃手机便宜了,怕季浅凝反悔问她要回去,借口要写寒假作业,揣着手机躲到房间去了。
成功忽悠了丁零后,季浅凝去找季明阳,把一张银行卡塞给他:“爸,这里面有十五万,你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