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作甚,一会儿都被我吃完了。”说着,周子昭又捏了一块糕点开吃。
“……”
自从那次与周子昭在周家院子里晒了一下午太阳之后,崔嵬隔十天半个月的就往周家跑。有时候是借口给周念蓉带些补养身子骨的药食,有的时候干脆就是直接围着周子昭身边转。
周子昭不明所以,看在崔嵬的一番好意上也不好下了他的面子,也就没多说。再说人家一个贵公子来帮忙打杂,还是不要酬劳的打杂,怎么说都是自己赚了不是,你情我愿,大家都乐得高兴,利人利己挺好。闲暇时俩个人一壶清茶、一碟小食,天南海北的聊着废话,有时即使相顾无言也能消磨一两个时辰。时不时的周子昭还会支使着崔嵬跑跑腿,不要银子的苦力用着也还舒心。
转眼春去夏至。
今年,周家院子里那缸荷花早早有了绽放的迹象,可是却在一场疾风骤雨中折了刚结的花苞,荷叶也蔫蔫地边缘打了卷。
风雨夜后的第三天,周念蓉卧床了。起初是那晚衿被没盖好,着了凉。大夏天的,周念蓉简单地喝了些药,也没当回事,谁知道,这病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胸腔钝痛、发热、胸闷气急,甚至咳出了血……本来只是身子骨单薄的周念蓉,几天就瘦得脸颊凹陷、颧骨微凸。周子昭找来的五位大夫口径却是出奇的一致:这是多年来积劳成疾心思郁结的结果,邪气入侵,除非仙丹灵药,否则怕是回天乏术了,还是早些做身后打算吧。
听到这种说辞的周子昭,起初有些愤怒,差点控制不住要拽住老大夫的衣领,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将老人家送走。后来,听的多了,周子昭渐渐地麻木了,心中渐渐也有了计较。仙丹灵药么,这个也许不难。只是……
精通岐黄之术又有保命良药的人,师父就是一个,只是,要见师父,碍于师父的话,也不能假人之手。思及此,周子昭已经暗暗做了决定——他要重返青云观。至于师父当时告诫,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违背了后果又会如何,也比不上周念蓉的性命来的重要。他不是没想过用传讯符,求师父下山。可是送出去的符纸石沉大海,再无音信。事态紧急。他只能带着周念蓉亲自回去了。
周子昭带了几张遮掩妖气的灵符,雇了车马……一阵忙碌之后,当他迈出院子大门的一刹那,周子昭却突然觉得脸上一片湿凉,抬头看了看,虽然不是万里无云,倒也还算晴天。他随手一抹,发现竟然是自己莫名其妙地落了泪。自己何时这样多愁善感过,周子昭自嘲地摇了摇头。
以前常雇用的师傅常发据说是小儿子发了水痘日夜离不了人,这两天不在,周子昭只能雇了另一驾轻巧的马车,这回的车夫是个新面孔,低眉顺眼倒也长了一副憨厚样。上了车,周子昭忽然想起了这几天都没露面的崔嵬。崔嵬不会赶的这么巧偏偏这几天过来送药罢?也不知道他和崔嵬下次再见面会是什么光景了。
☆、第 7 章
周子昭特意嘱咐过,闹市里马车不要行的太快,可是还是出了事。等到车夫手忙脚乱地勒住了马,车前被撞伤的小乞丐已经不省人事。
周子昭赶紧跳下了车,去查看小孩的伤势。旁边的老乞丐扔了手中的破碗,也颤颤巍巍的抢到了小孩身前,放开嗓子哀嚎,嘴里不停地喊着:“壮儿,我的儿啊,你怎么了……壮儿……”
“这是我们不对,赔罪的事我们稍后再说,咱们先把孩子送去救治。”这孩子一只胳膊骨头错了位,额头也擦下了一块肉,血糊了半张脸,看着骇人。周子昭将他轻轻地抱起,叮嘱老乞丐牵着马跟着自己,朝着刚刚路过的一家医馆快步而去。
老乞丐紧紧地跟在周子昭身后,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手指也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泛白。而那闯了祸的车夫,连自家的车马都不要了,脸色铁青地一溜烟跑了。
周子昭又要请大夫看顾小孩子的伤情,又要请医馆的人看顾车里的周念蓉。等他将父子俩安顿好,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那个早已不见踪影的车夫周子昭也没空去管,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周子昭径自上了马车,将周念蓉身后的垫子扶了扶,坐到车边驾了车直奔逢云山而去。
周子昭离开不久,旁边的小巷里闪出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进了医馆。
皇都临安依旧繁华,店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穿越整个临安,就到了逢云山脚下。
青山依旧,心境却不同,事情紧急,倒也由不得周子昭近乡情怯。可能是逢云山灵气丰裕,周念蓉到了这倒是清醒了,也精神了许多。
叫开了观门,周子昭搀扶着周念蓉直言自己有要事求见绝尘道长。开门的小童没说其他,只是问了一句“来人可是周姓故人?”
“嗯?…正是!”
“二位请随我来。师祖不在观里,我去请星飞师叔。”
“那他可曾交代去了哪里,多久返还?……恕我多言。”
“不曾。不过师祖有吩咐,你有事尽管去找星飞师叔就好。”
“……好。”
周子昭刚扶着周念蓉坐下,眼前便无声无息站了个人。来人有些眼熟,年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抿着嘴,两道剑眉微微皱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子昭。
“星飞?”周子昭喊得犹豫。
“是我。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
“什么?”
“算了。这位就是令堂?”
“嗯。光叙旧了。娘,这就是我的师……这是星飞。”
周念蓉虚弱地点了点头,笑得和蔼。
“周夫人好。”招呼过后,星飞转过头来对周子昭说道,“师祖已经云游几年,但对你们前来早有预料。药是留了的,我现下已经叫人煎着,半个时辰就好。舟车劳顿你可以先让令堂在这里休息休息……我们去廊下的小亭里叙叙旧罢。”
“好。”
岁月的流转好像并有有改变什么。还是这座廊下的小亭,还是和星飞守着紫砂壶煮茶。可是日月的穿梭又好像改变了很多,周子昭不敢保证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也不好妄自揣测星飞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别扭师侄。小少年的面孔长开了不少,多了些英气,眼神里总暗含着周子昭不懂的深意。
“下山以后,过得好么?”
“回家后一直不错。只是我一心想着让我娘能长命百岁,没想到到头来……唯一让我欣慰的就是借着这个茬我还能违背师命,回这看看。”星飞也是知道周子昭曾立下誓言不得回山的人,周子昭索性想什么就说什么,“你和师父,还有大家都还好吗?”
“修行论道,一如既往。不过你离开之后,观里倒是清静了许多。”星飞端起茶,笑笑。
“……”周子昭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闹腾劲儿,也忍俊不禁。
他们聊了些以前周子昭还在观里时的趣事,又互相知晓了分别后各自的境况。星飞话锋一转,微微皱着眉对周子昭说道:“实话跟你说吧子昭,师祖特别交代过,令堂的病是多年劳苦所致,怕是……终归是有这么一劫。令堂大限将至,给令堂的药,只能减缓痛苦,要说医病,怕是一点功用也无。你心里要清楚。”
周子昭眼睛微微睁大怔了怔,心思电转,又在心里暗暗摇头,而后艰难地开口:“难道师父也没有法子么,哪怕是再续一年半年的命也好,我……”
“子昭,天命难违,别说没有逆天续命的法子,便是真有,于人于己也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后果难料。”
“我都明白……明白的。”周子昭苦笑,也罢,也罢。
“最近你千万小心朝廷的人。我想当年师祖让你立下重誓,应该也和眼下的混乱有关。也许就是让你避免四处走动,尤其是这皇都,对妖来说,现在已经是危机四伏了。”
“我一定谨记在心。”
周念蓉喝了药之后,气色不错,胸腔的疼痛也好了许多,这让周子昭多少有些欣慰。
“娘,你放宽心,这药药效不错,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精神多了。”周念蓉笑着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她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子昭,你听娘说,娘不知道你和你师父他们有什么约定,但既然约定就一定要遵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绝尘道长待你不薄,万一娘不在了,你一定要听师父的话,记住了吗。”
周子昭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郑重地点了点头。
回去之前,周子昭又去看了被撞的孩子。那个叫“壮儿”的小男孩看到周子昭带去的糕点还对着他甜甜地笑着道谢,身体看样子已无大碍,周子昭特地对医馆的大夫作了交代,又给小男孩父子安排下临时住处。
日头下山之前,周子昭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临安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只要赶紧出了皇都,也就安稳了。周子昭甚至有闲暇分神,想想崔嵬那厮会不会就这么巧去家里找他,要是崔嵬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去向。去了青云观这事是肯定不能说的,啧,扯谎,他周子昭又不屑,还真是为难,见招拆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