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现世报,在世时做过什么事,总得承担后果。
拔舌鬼差眼尖,流景与狐禾刚走进入口他就看见了,立马走了过来,流景有点印象,这正是昨日在阎罗殿领走陈娇鬼魂的那个鬼差,他行了一礼,拜道:“判官,狐禾公子。”
流景本以为狐禾会开口应答鬼差,谁知默了好久,也没见他吱声,流景只好干咳一声,化解尴尬:“咳咳...我奉艳骨大人之命,前来十八层地狱巡查。”
“属下明白,判官随我来。”鬼差说罢,走在前面引领他们往拔舌地狱深处走去。
嘶喊声从露天石廊夹缝而来,尖锐且刺耳,这高扬不下的声音震得是耳朵生疼。
流景曾听酒青描绘过地府,其中包括十八层地狱,也在他有声有色的字句里想象过十八层地狱的样子,那是地府里每个鬼都怕的地方。
这里循环着永不休止的事情,死亡后再生,再经历那种切肤之痛。
陈娇是昨日送进来的,至今也不过是十二个时辰,初次见她时,面容完好,衣衫整齐,可如今,面目全非,衣衫染血,怎一个狼狈难堪了得?
受刑之魂,都是被绑于石柱之上,没有反抗能力,任鬼宰割,每个鬼的身旁有一个木桶,桶边沾血,桶里装的,正是被鬼差拔下来的舌头。
在这露天石洞里,漫天血腥,流景来的不太凑巧,刚好到了他们长出新舌的时辰,拔掉的舌头会在三个时辰内重新长回,很显然,这个地方不会让每一个鬼好过。
陈娇也在这次拔舌范围之内,唯一让流景欣慰的,是鬼差错开了她的视线,这样好过一些,怎么说她也是自己上任后审判的第一个鬼,人对于陌生环境所认识的第一个人都有莫名的亲切感,流景这个鬼也不例外。
对面有另外一个女鬼,这鬼年纪稍微比陈娇要大个几岁,她头发凌乱,双目无神,身上的衣衫早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却是褴褛的让鬼做呕。
一名鬼差站在她的跟前,举着钳子,夹住她的舌头,却见那鲜红的东西颤抖着,口水滴落,一股腥味。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只是眨眼,那东西就被夹断,同时,呜咽声冲破天际。
流景看着那鲜红的东西还在钳子上抖动,似乎还在抗诉着它的不甘。
酒青熬人汤见过了,红烧手掌也见过了,但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并不在场,所以尚能接受,而此时,这等酷刑就在面前发生,流景一个没忍住,腹内就是一阵翻滚。
“判官,你没事吧?”鬼差见流景的脸色忽然白的透明,额头溢出细汗,有些担心的问道
流景摆摆手,不敢开口回答,生怕一开口,就将腹内的污秽吐出。
狐禾此时终于良心发现,开口拜别了鬼差:“辛苦你们了,我和判官去往下一层地狱。”这才离开着拔舌地狱。
虽是走了一会,仍是没缓过来,狐禾却跟没事人一样,看不出半点异色,但是流景敢肯定,他说这话一定是故意的:“你知道。。。这些被拔下的舌头是怎么处理的吗?”
怎么处理的?难道不是直接扔了吗?“应该是舌沉火海”当燃料了吧。
“你说对了一半,十八层地狱里有两层地狱,分别是蒸笼地狱跟油锅地狱,包括在拔舌地狱拔下的舌头在内的残肢,都会送往这两个地狱,清蒸或者油炸。”狐禾的唇角扬起了邪恶的角度:“你又知道,油炸过后的这些残肢用来干嘛吗?”
第一次见他笑,流景却没那种心思去欣赏,眼下他这话,渗鬼的很,流景也知道不该接他的话,却在他的笑里不自觉:“何用?”
狐禾的笑意更深,却是更凉:“第十层是牛坑地狱,那里面行刑的不是鬼差,而是各种动物,那些被拔下的残肢,蒸熟或者油炸之后,就是送往牛坑地狱给这些动物食用。”
此时流景终于肯定,他跟狐禾要么有仇,要么就是太欠抽,好不容易忍下的冲动终于忍不住,单手撑着石林,难受的吐了出来:“呃...”
狐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却故作惊讶:“原来你不太舒服啊!”
等下回去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照镜子,看看额头上是否刻着欠虐二字。
十八层地狱的第二层唤作剪刀地狱,是专门为那些唆使人改嫁或者毒害丈夫之人所设,在此受刑的鬼犯,将由鬼差将他们的十指一根一根剪下。
先前在拔舌地狱受了刺激,阴影尚在,这回到了剪刀地狱,流景是怎么都不肯进去了,十指连心啊,就这样被生生剪短,单是想,都觉得自己的手指头莫名的疼。
狐禾这回难得的顺了流景的意,一起站在入口远远的看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土黄色的石壁染上血后干涸的失去了本来颜色,这里刚刚进行一轮责罚,鬼犯苟延残喘着,赖在石柱上,如果鬼也会断气的话,流景想,他们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虽说死了大半个月,跟着酒青也算见识了些,可如今在十八层地狱前站着,流景就觉得之前见到的不过是小菜一碟,十八层地狱不负盛名啊!
在十八层地狱这个不同时间和内容的地方巡查一遍后,双腿已软,脸色已白,肚子已经吐到没有东西再吐。
流景也如狐禾所愿,去了食用人体残肢的牛坑地狱,见到了这个和人间完全相反的地方。
行走在蜿蜒的石路上,整个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拖着双腿缓缓挪动着,先前经历历历在目,拔掉的舌头剪断的十指蒸熟的尸体风干之后又重塑的躯体,再有油锅地狱反复翻炸的鬼犯,那血腥浓郁,肝肠遍地的场景,有一种直觉,今晚一定做一场不负众望的噩梦。
狐禾冷眼看着身边的人拖着无力的双腿艰难的移动,弯着腰的身躯也早已经到了极限,狐禾冷声道:“看来你是不太适合做这行差事。”
流景不明白狐禾为何忽然有此一说,如果仅仅是因为今日受不了吐了的话,那也只能认:“没有谁生来就一定可以,凡事都有个适应。”可流景还是想要辩白。
狐禾冷声反问道:“怎么?你觉得这样的惩罚很残忍?”
他会看出这想法一点都不为过,流景表达的甚是明显,之所以接受不了,多半是觉得残忍才会恶心。
流景的记忆里没有人间,没有那些人情世故,那些记忆里,只有这半个多月,酒青的推心置腹,艳骨的百般照顾,在地府里,所遇见的任何一个,虽说不同,却从未十恶不赦,心里有着这个希冀,所以觉得残忍。
“我虽然没有记忆,不知以前如何,但是现在,我的心里只有感激。”
狐禾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冷笑:“想不到你如此天真。”
流景明白这十八层地狱是怎样意义的一个存在,但是不明白因何就天真了?“难道不是吗?”
狐禾反问:“应该这样吗?佛说众生平等,可人始终比动物高出一等,杀戮存在,这个世道的法则从来就是弱肉强食,哪管你生死别离?”
流景是第一次看见狐禾这样,有了无波澜之外的情绪,可眸中的寒意,不细看也将鬼淹没!
“人尚且吃人,何况是动物?我应该感激天道好轮回,有牛坑地狱这一层。”
人吃人?狐禾是对的,鬼市中的饭馆,有多少肉类是人的尸体?但是狐禾说感激牛坑地狱,又是怎么一回事?
“狐禾。。。牛坑地狱中?”流景知道那些鬼犯,那些鬼都是生前凌虐和杀害动物的人。
“你不曾面对过,自己最重要的家人被生生扒皮而失去性命,所以你就觉得,这一切太残忍。”
流景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回答他,与此同时,心脏好像被人猛烈一抓,揪心的疼。
“我...”
狐禾的目光落在脸上,让流景感觉到冰凉冰凉的:“趁你还失去记忆,好好珍惜当下。”言罢迈步离开,流景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是不是理解错误,总觉得他这话里,带着警告。
第11章 11
狐禾忽然自己走了,流景是万万没想到的,等走出十八层地狱回到酒青的茅草屋时,已经是烟雾笼罩,白光散去,自从见过艳骨后,视力也好了许多,刚开始几日,尚且不能在浓烟中看清方向,而如今,流景已经能在黑幕中观察所有,按照酒青的话来说,是现在有了鬼力,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鬼仙。
但是还不能随心所欲的出现在某哥地方,按照酒青的话来说,是还不能使用身上的能力,所以从十八层地狱到小茅屋的那段路,是流景一步一步走回去的。
回到时酒青还未回来,按照惯例掌了灯,由于在十八层地狱吐得太严重,又走了这么一段路,严重到虚脱,所以流景回来后就爬上床歇着了。
“呃...”一梦醒来,冷汗淋淋,不知是否因为夜色太沉,觉得身上始终凉的透骨,流景还是做了那个梦,只是梦里被拔舌被处罚的鬼换成了他,虽说是梦,可却觉得身上真像是被动刑过一样,酸软发涨,胃更是难受的吐出了酸水。
而此时,背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轻轻的在背上拍着,动作轻柔,流景讶异侧眼,见到他的确是意料之外,艳骨坐在床边,右手搁在流景背上拍着,虽然见了他人吐,可面上却没有嫌弃的表情,而流景反倒是在他专注的视线里体会出一丝异样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