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箫失笑,这书生倒真是个爱酒之人,每每见到,定然有酒相伴,且这些酒,就是他这个对酒知之不深的人来看,也能觉出几分不凡来。这梅酿的大名他听过,三十年梅酿要价可不低啊。
殷玄黄又给他满上一杯:“欢喜是一回事,品这酒的个中滋味是令一回事。梅酿绵软,合适慢饮,细细的品。”
吹箫依言,慢慢的饮了,倒是真品出几分不同来,他瞅了瞅那巴掌大的一小瓶酒:“ 怨不得这千金一瓶的梅酿只有这么一点点。慢品却是够了。”
竟是嫌弃这酒贵来了!
殷玄黄听得这话,饮酒的手就是一顿,骂道:“俗物!”
吹箫扬扬眉,慢条斯理的喝完杯中酒,点头:“赞同。”那认真的姿态倒是让殷玄黄失笑不已。
此时,伙计将吹箫要的菜品上齐了,两人不再开口,专心用餐,末了分手时,那书生说起一件事来:“今日见了一个故人,寻你不着,道明日还来。”
吹箫身型一顿,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正是合家团圆的好时节,什么人这么着急的寻他?况且这书生说是故人,便说明此人他定然也是认识的。莫不是……
“那老哥哥寻着他的儿子了?”只有此事了。
殷玄黄拱手:“西门果真有几分神通。我观你行事气度,端正清明,那日想来,必有事因。”这说的就是吹箫那天的冒犯。
至此,吹箫才恍然这书生为何愿意理会自己。这世情便是如此,当你觉得此事无可回转,却偏生峰回路转。
第8章 摆摊
吹箫听这书生道是那老乞儿找他,便也不甚在意,他摆摆手:“找我做什么呢?我当日便言明不过是还他借光之情,现在两不相欠,我与那老哥哥的缘分已尽,再无见面之必要了。”
“你知他寻你做甚?”殷玄黄感兴趣的问。
吹箫听出他的调侃之意,料想那老哥哥来寻他恐怕不止是感谢之意,又思及那日他看出却未说出的话,心中就是一动,隐约有些明白。
可有些话却不能说的太明白,当下不在意的一笑,只道:“在下又不会什么神通,不过是会点子看相算卦的手艺,既不能探过去又不能将来,如何得知那老哥哥寻我何事?只一点,他若是来谢我,那大可不必要,若有事求我,我也帮不上忙咯。”
“你果真知道那老乞儿寻你何事!”那书生听吹箫这么说话,嘴角便缓缓勾起一个笑,幽深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灼灼发亮。
吹箫露出一个错愕的神情:“在下真不知。”
“你定然知道。”殷玄黄说的肯定。
吹箫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随殷兄的意吧,但不管在下知道还是不知道,明日却有要事要办。”
“何事?”
此时的殷玄黄倒有些纠缠不休了。不过,这人长得实在太过俊美高华,当露出小孩子一般的执着时,吹箫便也不觉得他惹人烦,心情颇好的回了:“赚钱啊。”
殷玄黄楞了一下:“我以为像是西门兄这样的高人,钱财于斯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的咧。”
这话就有点傻了,吹箫一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在下乃凡人!仍需穿衣吃饭住房。哪里离得了钱财?”
殷玄黄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傻话,自嘲一笑:“是了,是在下犯痴了。”
吹箫回了房,泡了一回热水澡,盘算了一下明日行程,便上了床,盘膝坐下,闭目催动《九转回生诀》在经脉中穿行,稳固经脉皮肤,不被阴煞所侵,自打上次阴煞爆发,吹箫雷打不动的每日运转法诀,也不指望能祛除阴煞,只做防御示威只用。
次日一早,吹箫起床先是去布料铺子中扯了一块五尺长一尺宽的青底长布条,寻了三段竹子,麻利的做了一个布幡,上书‘算命’二字,又买了笔墨纸砚等物,这外物算是备齐整了。将东西归置好,吹箫寻出一条墨色长褂套上,将前两天顺手在山中摘的染色黄基草揉碎了挤出汁液涂在脸上,一刻钟后,吹箫原本莹白如玉的肌肤已变得有些干黄,又拿出描眉用的细笔在眼角嘴角轻飘飘的扫过,几道细纹应笔而生,吹箫对着镜子看了看,满意的一笑,最后贴上在戏园子里买来的假胡子,好嘞,一个中年美男子正立在镜前点头微笑,这样看起来可神棍多了。
乔装好了之后,吹箫便骑上小毛驴慢悠悠的朝宕霞山去了,这大雍城内,每到上元佳节,不管平民贵族,都有去上香还愿的习俗,城外宕霞山上有一座鄞山寺,很是灵验,因此香火很是旺盛。吹箫便打算搭一次鄞山寺的顺风车,就在那寺外摆市练摊。
农家妇扯着小娃的,贫家女两两相陪、几几一伙的,小富之家由男主人架着破旧牛车的,大富之家仆役驶着华贵马车的,一一从吹箫身旁而过,吹箫微笑着看这热闹而又鲜活的景象,随着毛驴晃悠着,挺拔的背影,闲逸又飘然的姿态也引得无数好奇的眼光。他也浑不在意。
到了鄞山寺外,吹箫毫不意外的发现那寺外显眼的道旁早早有同行占据,那布幡上写什么的都有,口气一个比一个大,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断前世看今生’啊,‘铁口神算胡半仙’啊,等等等等。吹箫一笑,也不去跟他们挤,左右端详了一阵,选了一处有松木有青石,离主道约莫有五六步的距离的地方。那松柏盖如云,正谓之华盖,两三块山石位置倒是好,一块高方的山石被两块小石夹在中间,犹如天然的书台,连桌椅都省下了。此处隐隐有些生气,吹箫在那小石上坐了,将布幡靠在松树上,在那大石台上摆上笔墨纸砚,施施然靠着树半闭上了眼。
此番悠闲的做派倒是叫好些人注意上了,大雍人好颜色,别的不说,单吹箫这美大叔的样子便叫不少人心生好感,偏他又跟旁的人不同,不设座椅也便罢了,那简陋的布幡上居然只单单‘算命’二字,还选了那么一处离人息较远的地方!可你却也别说,那一处本平平常常的景,这算命的一去,居然立时有几分悠闲飘渺来。
几位同行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些凝重——原本他们若都如此在主干旁设桌椅板凳,立夸口布幡,大家都一样也就罢了,偏生这人一来,一松三石的一坐,立时显出他们的庸俗来,连往日熟练的高人姿态也有些摆不出来了,总觉得仿若东施效颦般。
高啊!实在是高!人不就是如此,你越是端着,别人就越是敬着,你要是显得不在意了,人就觉得你有几分本事,真要是巴巴凑上去道‘这位公子近来有血光之灾啊’,你看着吧,说不得立时被叫几声‘骗子,神棍’。就选一个位置的功夫,吹箫便被几个同行视为骗中高手了。
若要吹箫知道了,定然是哭笑不得的,他不过是嫌弃道旁噪杂,兼得未将东西置办的齐全才选的此位,在旁人眼中却不定被解读成什么样子。但,那旁人的想法与他也是无关的。
现在,吹箫只忙着他这开门第一桩生意了。此番来的是一个穿宝蓝齐腰襦裙中年妇人,手里牵着一个扎牛角辫的小女童,小娃娃圆嘟嘟的脸,圆嘟嘟的眼,端的可爱。
“这里能不能算人前程?”那妇人问。
“自然是能的。”吹箫笑,但看着妇人肤色暗黄,衣衫半旧,发未有饰的样子就知道这定然是个穷苦人家,“只是不知夫人问的是哪一位的前程?”
那妇人把小女娃往前推了推:“问俺家翠娘的命。”
小女娃懵懵懂懂的抬眼看吹箫,又转头看看她娘,眨巴眨巴眼,小小的往后退了两步,忽的转身抱住那妇人的腿,把脸埋进妇人衣裙里,扭了扭小身子。姿态天真叫人爱,那妇人怜爱的摸摸小女娃的头:“翠娘不怕,叫阿伯看看啊。”哄了两声,那小女孩方才抬起头,怯生生的叫吹箫看。
小女娃面目清明,久看不昏,自然可爱,头顶圆,眉于眼上一寸处,观其相貌,倒是小富且寿长,可谓中上相貌。然此女现小指处却绕着淡淡的黑煞,不仅叫吹箫错愕,他错愕是有原因的,因小指又有姻缘指之称,民间传说月老牵红线,牵的便是小指。一般若黑煞缠上小指,便是说此人姻缘有碍,不是所托非人,便是对象有损。这小女娃不过六七岁光景,怎会有姻缘?除非为童养媳或者两方定了娃娃亲!这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因这煞气还隐隐有影响小女娃性命之威。
吹箫沉吟了一下,又细看那妇人,左眼下一道纹路浅浅而现,这一看,吹箫心中便是有了些猜测,他看了一眼紧张盯着自己的妇人,道:“这小女娃面目清秀,若平安长大,大富不敢说,小富有保,可福泽亲友。然近来她有一劫,事关姻缘,其果牵其性命,小女娃安危全在一念之间。”
那妇人听了立时吓了一跳,原本这术士说翠娘命好,她还在高兴,暗想这亲定然不错,可这人后面的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好咧!这姻缘中还能有什么害处不成?
第9章 已经补全
那妇人还待再问,吹箫却已摇了摇头:“这位夫人,在下只能言尽于此。”
那夫人犹不死心,但见吹箫态度坚决,只能悻悻留下断口钱走了,一路牵着闺女的手,越看自家的娃娃越觉得怜爱,脸色阴晴相接,转换不停,那翠娘只以为娘亲与他玩耍,便晃着那妇人的手娇憨的喊:“娘~~”稚嫩的嗓音喊得人心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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