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教会了她许多,却独独没告诉过她,若是遇着情爱之事又该如何。又能去哪里再找个痛快处。大概她娘在她爹那里伤了心绝了情,便认定世间没有什么情爱可言。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觉得那些深陷情爱之人十分愚蠢可笑。
可……
她怎么就偏偏遇到了洛长熙?
下山之后,公仪凝连莳花道都不敢呆了。
这莳花道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可却处处都能让她想起洛长熙。短短数月,她们两人竟然在这一处有了诸多纠葛。
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心中难受。
唯一能让公仪凝说这些心事的,便只有秦玉娘了。于是,她将红叶山一行的经过细节对秦玉娘都说了一遍,秦玉娘想了想,出主意让她去一趟南州清水县下的沿溪村,到南宫雅家里住上一阵子。
“京城之事就都交给奴家就是了。”秦玉娘道,“小姐心情不好,应当出京去散散心。再者,若心中有什么疑惑难解,可与南宫小姐和叶姑娘说一说。”
“跟……她们……有什么好说的?”
公仪凝觉得自己这番可真是丢人丢大了,怎么还能将这些事告诉南宫雅和叶流徵?她们不笑死自己才怪呢!
可秦玉娘的本意却是想让公仪凝与她们商定之后,再想办法,可见公仪凝这反应,猜到她是绝望死心,以为自己与洛长熙之事再无可能。秦玉娘毕竟是局外之人,看得要比当局两人都要清楚明白。见公仪凝如此,她也不点破,只是道:“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公仪凝心神恍惚,完全没多想,收拾了东西,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
可她才走了一日,就遇着了南宫颂。
南宫颂说自己也是去沿溪村探望南宫雅的,既有如此巧遇,不如一同结伴上路。
公仪凝也觉得巧,便应了。
她自然不知,她自山下回来的当日晚上,秦玉娘就飞鸽传书写了信给南宫颂,说公仪凝近日心绪不佳,独自上路去寻南宫雅实在令人担心,暗示南宫颂可借此机会关怀照料。南宫颂连夜赶路,带了人顺路来寻,自然能“巧遇”公仪凝。
秦玉娘自是在“利用”南宫颂,可权衡之下,此举不但能试探出洛长熙的心意,还可顺便了断南宫颂的痴念。
实在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秦玉娘暗自谋划,公仪凝却被蒙在鼓里。
公仪凝原本是个精明厉害之人,可自从遇见洛长熙,痴了,傻了,呆了,也蠢了。她连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没心思留意,更不会去动脑子想什么其他的。
她与南宫颂各自骑了马,出了芙蓉镇向西南走。
这一路都是小道,虽然山清水秀,却也没什么人烟,要赶在天黑之前到下一个宿处,他们这一路上就不能耽搁。公仪凝急着赶路,一言不发,南宫颂却一直惦记着她心情不好,想方设法地要逗她开心。
“南宫颂。”公仪凝觉得南宫颂一路嗡嗡嗡说个不停简直像只蝇虫,实在忍无可忍了,“你能不能清净一会儿?你再这么多话,我们就分开走。”
“……”
南宫颂满心挫败。
他这两日里,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可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令公仪凝开怀。他先前还怕惹到她的痛处,不敢问其如此不爽的缘由,可事到如今,南宫颂也豁出去了,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还从没见过你这副样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与你无关。”
公仪凝听见了,不冷不热地丢了这几个字。
南宫颂憋着一口气,却又不敢发作。
他原本是个性子随和开朗,又有些胆大妄为之人,至多只在自己的爹和大哥面前规矩一点,其余的人,他从来不放在眼中。可这世上偏偏有个公仪凝,一个字都不用说,只站在他的面前便能制住他,令他不敢妄动。
他无可奈何,却又心甘情愿。
此乃孽缘,苦海。
南宫颂暗自叹了口气,很有些心灰意冷。不过,就在一抬眼的功夫里,他心中很快又有了些底气。
他抬眼看见的是公仪凝鬓边插的那一支金簪。
自他们两人相遇那日起,公仪凝便一直戴着这支簪子,那是一支由几十颗殷红色小宝石拼缀成花形的金簪。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支金簪。
只因这支金簪是他亲手挑选,又亲自送予公仪凝的。
这样看来,也许公仪凝心中也是有他的?
南宫颂心意稍定,索性不去管公仪凝的别扭心思,打算试探着朝公仪凝提到另一件事上来。这也是他此次一接到秦玉娘的信便急匆匆下山的缘故。
“前些日子,我与我爹提起过你。”
“提到我?”
公仪凝皱着眉想了想,竟真让她想到了一桩自己还欠着南宫家的人情。前一年,锦葵山庄里开武林大会,她闲着无聊跑去凑热闹,谁知正准备下山时,锦葵山庄遭遇了幽冥府的围攻,点起了大火,她又与公仪家的人失散了,亏得当时南宫颂跑回来找她,救她下山,否则,只怕她就真丧命于那次大火之中了。
这么一想,公仪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公仪家的人大约是忘记了。”公仪凝看了一眼南宫颂道,“我后来……后来一直在外面瞎跑,也没亲自去南宫家道谢,实在是……”
南宫颂被她说得糊涂,“啊”了一句之后,却也想起来了。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
“是……”南宫颂迫切地想要说出口,可说了一个字之后,他又有些不敢,看了公仪凝半天,见她又蹙起眉头,才赶紧道,“是我想去公仪家提亲的事。”
“提亲?!”
公仪凝被吓了一跳,南宫颂竟然要去提亲?怎么可能?南宫颂不是那个一见着她便只会唯唯诺诺的胆小鬼吗?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问都不问她一句就想提亲!
“是。”南宫颂既然开了口,也就不怕了,目光炯炯地看着公仪凝道,“我自小便觉得,你与天下女子皆不同,心里对你一直都存有一份……”
“够了!”公仪凝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南宫颂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从来都对你没有那份心。即便你去公仪家求亲也没用,我早与公仪家断了瓜葛,就算我爹亲口允了你也不作数,我自己的事,只有我自己能做得了主。”
南宫颂竟然错愕,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来。
公仪凝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红叶山上之时,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吧?不信,不甘,却又不得不信,不得不甘。
各人为情所苦之缘由皆不同,可苦处却都是一样。
公仪凝想到这里,又有些不忍,将口气放得和软了些才劝道:“你觉得我与旁人不同,不过只是你没见过旁人。天下女子千千万,其实每一个女子都与其余女子不同。你耐心些去寻,总能找到一个知心之人。”
“可我……”
“你还不明白吗?”公仪凝撇过头不再看他,“我这辈子根本不可能接受你的心意,因为我已有了心上之人。”
南宫颂这下才真正吃惊了,他急急问道:“是谁?”
“她……她叫洛长熙。”公仪凝叹了口气,她没打算瞒着南宫颂,“她是个女子。”
“女子?!”南宫颂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就从马上跳了下去,“怎么会是个女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与……”
“不错,我与南宫雅一样,喜欢上一个女子。可那又如何?我心甘情愿。”
公仪凝说得坚决,可南宫颂却如何都不能接受。
先有一个南宫雅,如今竟然又有一个公仪凝。
南宫颂简直要疯了。
“为什么非得是女子?!”
“南宫颂,你听清楚。”公仪凝道,“这其中分别,并不在男子还是女子,而在于……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喜欢她,不喜欢你!”
南宫颂怒极反笑:“那她呢?她喜欢不喜欢你?”
“她……”
“她不喜欢你对不对?你却还说什么心甘情愿?”
“对,她不喜欢我。可是,我同长熙在一起的时候,很快活,我很想很想……一直这样喜欢她,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想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公仪凝说到这里,心中酸楚难当,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我的眼睛看不见别的人,心里也再装不下别的事,我只有她,哪怕她根本不要我!”
南宫颂心神巨震,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公仪凝却又难过起来,扭转头去纵马而驰,朝前飞奔而去。
“公仪凝!”
南宫颂赶紧策马向前追去。
可就在此时,另一侧的树丛之中有一骑比他更快,自树影之中纵越而出,直朝前方的公仪凝直冲了上去。
南宫颂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就藏身于附近,而他与公仪凝两人都未曾察觉。此人必定是个极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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