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酒神 (苏怀荒)

“别逞强，”阿波罗坐到他身边，“一个陌生的地方，夜晚会危险地多。”

狄亚听明白这意思了，不怒反笑，道：“你看不起我？”

他也不知道形容这种状况，狄亚反正是有点哭笑不得，这幅十六岁小孩皮相是带给他好处了，这样子总让人觉得他没有什么威胁，无害，特别适合扮猪吃老虎，所以是遮掩自己能力的利器。但是一直这样，他也不爽。

就像现在，阿波罗虽然语气很礼貌，但是透出来的意思却很明显。

——觉得他没用。

“不是。”阿波罗摇了摇头，然后沉默了一下，大约是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你才刚进首阳，不像我们，都是受过训的，在这种方面，你还是不必勉强自己了。”

阿波罗其实本身没有什么恶意，他就是简单地表达一下自己认为的事实，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关心——当然是他自己以为的那种关心。

但狄亚听着就不是那么个滋味。

“哦？”他冷笑一声，“不像你们？那么我们现在打一架，看看谁赢？”

还有句话他憋着没说出口，看轻我？要不是自己，你阿波罗还有命待在这里么？

但是阿波罗一听这句话就不开口了，他知道狄亚不开心了。但是他觉得狄亚那句话说的话是气话，也就没当真，也没接茬。

他本来就和狄亚不熟，讲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他平时不是多话的人，安静地做事才是常态。

刚刚冒出来的那一点关心，被他归类为对落难同伴的合理关心。

论及他对现在的狄亚·霍尔曼的态度，实在有点复杂。

在月穹窿，只要提起这个名字，总带着一片嘲笑声，那里的人信奉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像狄亚·霍尔曼这种把一手好牌打烂的，引不起同情，只是被当成反面典型而已。

阿波罗是没有什么闲心去嘲笑人家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和霍尔曼家族有些往来，一听此事，心里浮起来一点点可怜，然后，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警醒。

自己若是一步走错，下场可能会比狄亚·霍尔曼更惨。

但是之后在雪棵再遇见狄亚的时候，他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低谷真的能改变人这么多么？

就像现在这样，那时候在飞艇上，生死关头，他在剧烈摇晃中不经意一眼扫过他，他很冷静，也没有那被人诟病的怯弱。

他醒来之后和顾灵司交谈，才知道狄亚是这里面醒的最早的一个人，然后他叫醒了洛格和艾伦路漾，是他们四个人把他们费心费力从飞艇里面弄出来。

“我是第五个醒的。”顾灵司这样讲，“我醒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把你从飞艇里面背出来，一脸都是黑的没来得及擦，又进去背其他人。”

但是他醒之后，狄亚却根本没提过这件事情。

说是背，应该是把他拖出来的吧，难怪自己的裤子上有点摩擦的痕迹，阿波罗比狄亚高很多，背的话有点勉强。

他想到这里，又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看着狄亚一眼

狄亚没走，他守夜的时间没到自然倔着不走，在他看来，阿波罗自己跑出来是他的事，和自己无关。

他背对着阿波罗，阿波罗只能看到他一点侧脸，狄亚背影看着有些清瘦的样子，他才十六岁，这时候的少年正是拔高身体的时候，基本上都瘦，他坐在那里，他们拥有的唯一一盏灯灯光有些昏暗，浅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如此静谧。

就脸来说，那是很好看的一个少年。

他本该对他说句谢谢的，现在却说不出来了，好像这时候自己一讲话，就打破了现下美好的安静时光，阿波罗原本就不是个会口头表达的人。

阿波罗想起狄亚·霍尔曼的父母，这两个人是很优秀的，只是可惜，死地早，留下一个孩子困苦了十六年。但是当时那对璧人结婚的时候，确实是很美好的，成了月穹窿里面一段佳话。

他母亲是很有名的美人，她和狄亚长得很像，这对夫妻很恩爱，也很厉害，现在霍尔曼家族百分之七十的财产都是他们挣下来的，他们巩固了创始人柯舍·霍尔曼留下来的基础，并且在此基础上完备了整个公司的运行机制。

若是没有他们，霍尔曼家族没有今天。

可惜，纵使他们如此聪明，却看不清家里亲戚的笑里藏刀。

贪婪，向来是最害人的东西。

那对夫妻死得蹊跷，但是没有办法，死了便争不得任何东西，就连他们尚不记事的幼子，那本该受尽一切宠爱的狄亚·霍尔曼，也在最后被逼进了绝路。

这往事不是什么秘密，阿波罗即便不怎么关心，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他看到如今的狄亚，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但是他心里想着，却忘了控制自己的表情，直到狄亚转过头来瞪他一眼，才恍然醒过来一般。

他竟然盯着狄亚看了许久。

“受过训练……哦？”狄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开口多少有些讽刺，“这样优秀的首阳学生，守夜的时候走神哦。”

阿波罗刚想答话，但是却看见狄亚一瞬间脸色大变，调笑的样子骤然消失，他一下子冲上前去，把阿波罗拉到自己这边来。

“怎么回事？”阿波罗也严肃起来，另一只手已经迅速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有东西。”

狄亚这时候也没心思取笑他了，因为他自己也听见了刚刚尖锐的破风声，阿波罗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的爪子从他背后抓过去，差一点就要抓破他的后背。

这地方居然还有其他活物，白天不见，晚上跑出来捍卫地盘了。

阿波罗不敢大意，他把睡着的人都叫了起来，这时候大家刚入睡不久，浅眠时候一叫就醒，一听说有东西，就更加清醒了。

“太黑了没看清是什么，”阿波罗道，“但是速度很快，很有可能是生活在这地方的野兽。”

他穿的是首阳校服，现在那件校服外套背后已经是三条裂口，差一点就要伤到皮肉。艾伦看得眉头一皱，脸色阴沉，洛格刚想和他说话，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发怒了。

“太可怕了，”夏诺倒是咋咋呼呼的，上去握住狄亚的手，“你还是别出去了，就待在这儿，幸好没事，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哟……”

狄亚一听这话一头黑线，但他同时也清楚，外面是有些危险。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把阿波罗拉过来的时候，看见他身后闪过去的影子，心里也有些紧张。

他往外望了一眼，一片漆黑，他们这里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一点区域。

外头寂静一片，那东西似乎一击没得手，蛰伏起来了。

首阳的人都随身带短匕，流力枪也还剩几把能用，但是看不清，这里的人也不敢大意，只是聚成一团，把伤员包围在里面，随时警惕着。

他们没有等多久，右边的防护罩本来有道小口子，但是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属于金属的撕拉声，一道小口子瞬间成了大口子，呼呼地灌进风来，但还是没看清楚那东西什么样子，只感觉一道影子一闪而逝。

飞艇的弧形顶棚是非常坚硬的材料，他们手里的流力枪破坏它都要费些力气，现在居然被毫不费力地抓出这么长一道口子来，足以见得那东西有多厉害。

洛格看到这种情况脸色也变了，他之前怕是低估这野兽的凶性。他和艾伦任职于军部的时候也曾去过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星球，像这样一爪子破坏力大成这样的兽也算少见，而且很麻烦，一旦被它盯上，就是不死不休。

Chapter id069

但是狄亚现在的感觉有点奇怪。

他觉得有双眼睛正在盯着他，很有可能就是那野兽的，想起来，那东西第一次袭击的是阿波罗，但是阿波罗是背对着它，那一瞬间自己却是正对着那东西的，他总觉得它好像就是针对着自己来的。

可是他也没有什么依据，想不通为什么，那道被爪子划开的口子实在有些大，风顺着卷进来，带进来寒气和呜呜的风声。

没过多久，他身后又是一声响，另一边的罩子也被划了一道更大的口子。

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更加强烈了，狄亚这回看清楚了一些，借着灯光，他看见一道暗色的身影一闪而逝，那野兽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闪过去的那一瞬间，它是在朝自己看的。

狄亚身体里面神力稍稍运转了一下，眼眸微微也沉了下来。

不管这畜生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来，但是再不处理了它的话，这地方就没法呆了——两道这么大的口子，让这本来能抗点风的地方冷了许多，况且，它明显是带着恶意来的，这里还有伤员，流力枪和匕首也没有什么大用，这里他们不熟，又是天黑，虽然人多，但基本处于弱势。

自己或许可以杀了它，但若是用神力的话，又不能被其余人看见。

狄亚眼珠子一转，稍稍往外面走了一点，他旁边就是这简易棚子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