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捂住又开始抽搐微疼的小腹,沿着寂静如死亡的应急楼梯走,一步一步,他没有鞋子,双脚下踩到的东西粘黏湿滑,让他有些畏惧的紧绷起来。
他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中混合着血腥和恶臭,还有一股浓烈的阴郁的死亡。
当他感觉身上冷的发颤的时候,终于在楼梯的尽头,他碰触到一块潮湿的木板,有些不同的味道涌入他的鼻尖,指尖扣入那块木板,拉动它,木板下的滑轮发出沉闷的声音,慢慢随着他的动作,将一间僻静的小房间展现在他面前。
这个房间是水泥漆成的,有一道楼梯绕着往前面,有高高的窗户将暖和的阳光洒落进这里。
他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三四片鱼鳞,是浅蓝色的,不是他的,鳞片掉落在一滩血水里。
原来,有人鱼和他一样逃出来了。
他有些疑惑,但似乎那只人鱼并没有恢复双腿,纵然他不太习惯使用双腿,但鱼尾更是无法在陆地上行走的吧。
他转身轻轻合上那扇通往地下研究基地的滑道木门,赤脚踩上水泥的楼梯,看见从布满灰尘的透明窗中照在他身上的,不是日光灯和人工紫外线的光芒。
那是来自太阳的,温暖的,充满希望自由的太阳光。
沿着水泥楼梯通向一间地面的饭店中,刹那间,世界的一切残破但却又神奇的展现在他面前。
研究基地一直躲藏在一处酒店之下,用酒店作掩护,在下面形成巨大的研究网络,上面的酒店为他们提供吃食和一切物资。
研究基地存在了多少年,他不知道,也不会在乎。
痴迷的用手抚摸这里的墙壁,上面挂着精美的壁画,忽略过那些听见声音朝他游荡而来的丧尸,他着迷的观察着这里。
漆木的地板,桌上散乱着银色的刀叉,倒在地上又造型好看的椅子,不同于白衣服千篇一律的穿着,这里的腐烂恐怖的丧尸的衣服也让他感到惊异和好奇。
头发沾着人体某部分组织的小丧尸嘴上还残留着浓郁的鲜血,朝他晃悠着走过来,用发白的瞳孔望着他,伸出一小节青黑的手臂。
他蹲下来,侧着脑袋凝望女孩,在脑中想象着她原本的模样。
小丧尸低嗅他的味道,在判断他是否能成为她的食物,然而只有大脑神经元存活的丧尸无法分辨出来他与人类相同的地方,只能凭借着被病毒感染的脑神经去嗅他的味道,然后与所有的丧尸一样离开。
他在饭店的丧尸中穿梭,当站在饭店的门口时,惊异于远处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楼,街道上散落堆积的车辆,纷飞的废纸和逃离时破损的门窗。
这才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即便这里已经是废墟死城,即便现在是世界末日,丧尸临城。
深夜猝不及防的降临,一夜如墨,即便星辰浩海如海,但却没有几个人能有心欣赏了。
屋外忽然传来惊恐的叫喊声,江褚迅速睁开眼睛,“小四小五跟我出去!”三个人迅速提枪走出村头的办公室。
天边被熊熊大火染透。
段河和几个村民跟着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居住多年的村落消失在火光中,段河瘫软的坐倒在地上,喃喃,“没了,都没了。”
大火是白天被丧尸抓伤感染的村民点燃的,他们将他控制在房间里,派人在外面把守,那人自知无法挽救,在被病毒感染前支开看守的人将村庄烧毁。
江褚皱眉,看着身后惊慌无措的村民,“带人收拾粮衣物,越快越好,跟我们立刻这里,火势太大,无法短时间熄灭,快走!”
段河欲哭无泪,茫然的环顾着身后二十多个期盼他说话的村民,被人扶持着站起来,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快,走,拿上东西,我们走。”
村头的办公室里响起枪声,斑鸠在院中大喊,“有丧尸跑进来了!”
一面是黑暗笼罩的院子,一边是朝这边烧过来的熊熊大火,一时间村头的办公室里外皆是恐慌声和叫喊声,脚步凌乱,在黑暗中甚至无法分清活人和丧尸,江褚一手抓住身旁的段河,用刀子迅速狠绝的插入扑过来的丧尸脑中,粘稠的血液飞溅。
☆、第5章 【第五章 .这是你家小鱼的编号啊】
“村口向东一里外,所有人在那里集合!”江褚大吼,就近抓着惊恐的村民掩护他们朝村外撤退。
村口那条唯一通向外界的国道上,在夜幕笼罩之下身影逐渐多了起来,呼吸声也越发沉重。
江褚带出来段河和一个村民,他们一口气跑出来的,两个人早已体力不支又因为恐惧而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跟随江褚身后的是双胞胎兄弟,手中分别搀扶着一人。
“小四小五就地掩护,等候人来,暂时在这里休息,不要用枪,声音会引来在森林中游荡的丧尸,尽量使用刀子。我去帮他们!”
“是,队长!”
江褚抓紧手里的短刀,往回走,路上解决跟随他们的丧尸,五分钟后与拿着一根铁棍的斑鸠和夜莺汇合,他们救出三人。
斑鸠转动手里的铁棍,低声道,“队长,丧尸追来了,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
江褚回头凝望远处刺目的火光,幽暗的瞳孔闪过一抹沉重,“好,带着他们我们继续沿大路走。”
斑鸠拉住江褚,黑漆漆的脸上眼睛闪过一点笑意,用身后鼓囊的行军包撞一下江褚,“刚刚撤退的时候发现他们那儿还有晒在外面的干饼,顺势装了一大包。”
“嗯,走吧。”
被丧尸追着跑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不过想起当年负重越野的时候教官在后面大喊跑输了,代价就是死,现在确实妥妥的上演了。
小四和小五身后皆背着一位跑不动的村民,江褚连拉带拽的扯着段河往前跑,一刻都不能停下来,斑鸠和夜莺压后为他们处理从路旁追上来的丧尸。
身后的大路上一路流淌着人体组织和血液,残肢四散,天亮后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有村民摔倒在地上,哀求着让他们走吧,他跑不动了。
江褚看了眼所有的人,从深夜一直到现在他们大概跑了有四个小时了,谁都没有力气了。
“原地休息吧。”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是直直倒在地上。
江褚负责警备,让其他人休息。
夜莺甩开头发,想用手擦一下脸,才发现两手都是滑腻黑红的脏污,身上更是溅了一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人体组织。
小四躺在地上低低的笑,“夜莺,那好像是脑子。跟咱吃的豆腐脑一样。”
夜莺累得虚脱,她眯眼看着刺目的太阳,“滚,老娘要累死了。热,看来我是捂不白了。”
斑鸠接话,“哈,你还真把自己当女人,也不知道谁刚刚拗断那只丧尸的脖子。”
江褚将水囊递给瘫坐在地上的段河,他挥挥手,把水囊给了其他人,绝望的说,“二十多个人,转眼就剩下我们六个了。”
江褚道,“你是村长,不能先倒下。起来去检查一下你们的人有没有受伤。”
段河三十多岁,正直体力正旺,可这一路的打击让他也几乎承受不住,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段河走到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大爷身前,“叔,勒我看细。”他说的是当地方言。
老人摇头,浑浊的眼珠看着他,抬起流着血的手臂,身上衣服破烂,他低声咕哝一句话,江褚没听懂,不过看那意思是让他们走吧,看来还是有人被丧尸抓伤了。
一旁扶着老人的是他的儿子,陪着老人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病毒会在24小时内逐渐感染大脑神经元造成机体死亡,而关于这场世界性感染至今唯一发布的也知道这一点讯息了。
段河茫然的坐在地上,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候死亡。
江褚遥远的望着与天边接壤的那条笔直的国道,从这里到他要去的地方,全程2572.4公里,按照末日前来计算,一天的飞机眨眼就能到了,可现在,他却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去。
江褚轻轻摩擦左手腕的烙印,淡漠的眼中藏几分隐而不发的情绪,在阳光照进他的瞳孔时不经意流露一丝痛楚。
我的小鱼。他在心里轻喟。
——公元2019年4月27日,丧尸爆发的第14天,途径的第一个村庄被丧尸吞没,消失在大火的灰烬中,存活人数:11人。
斑鸠抱着笔记本直勾勾的看着江褚,小四倏地伸过来脑袋,叫唤起来,“哇,副队,你竟然写日记!”
斑鸠啪的一声将笔记本合起来塞进背包里,冷哼,“去一边玩。”
小四在地上滚过去,滚到小五脚边,拉着他的裤脚笑眯眯的说,“唉唉,我们斑鸠副队长竟然在深情脉脉的写日记,真想不到啊。”
小五给他拽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脏死了。”
小四就赖洋洋的靠在他腿上,“拍不干净的,都是血痂弄不掉,我好想洗个澡。”
斑鸠整好东西走到江褚身边,盘腿坐在沥青路上,“队长我来警戒吧。你去歇着。”
江褚用眼神刮他一眼,斑鸠摸摸鼻子,小声说,“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他们就这么明晃晃的或坐或躺在大道上,太阳火辣辣的烤着,没有地方躲藏,路两旁的茂密的森林看起来危险又诱惑,就算里面有吸血的花斑蚊,有丧尸,也比这样像个咸鱼一样晒太阳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