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缓缓地解开裤子,掏出软趴趴的阴茎。他吸吸鼻涕,然后小心地舔了舔嘴唇。他有很多小动作,它们并不是安迪最开始以为的、性的表达,它们都是下意识的,是马克的焦虑和孤独写在身体上的印记。
马克开始尿尿,因为尴尬,他显得很不自在。
安迪撑着他的身体。
当马克把阴茎重新塞进裤子里,他松了一口气。
马克试图赶紧回到房间里,他转过身。没有反应过来的安迪一时没有站稳,他们一同失去了平衡。
安迪和马克跌坐到了地面上。地面很冰,他们都没有穿外裤。
安迪觉得很有趣,他笑了起来,当他转过头,他意外地发现马克在哭。
马克在抽泣,看起来非常伤心,他的哭相很难看,像个皱巴巴的怪物,但安迪想一直看着他、看着他。
“……我就是这么……磕掉我的门牙的。”马克哭着说,他伤心得像掉了玩具的孩子。
“你为什么哭?”安迪问,他把手放在马克的肩膀上。
“因为站着尿尿……感觉太好了。”马克说,他的脸上都是泪水,他呜咽出声。
安迪紧紧地搂住马克,把马克的脑袋压在他的胸膛上。
马克的眼泪渗入安迪的T恤里,沾到那没有心跳的胸膛上。
他知道马克想说什么,他想说,有人帮助我,真的很好。我很孤独。
共情是什么呢,安迪想,是让你感到那么痛苦,却那么那么需要它的功能。
他捧起马克的脸,吻他的泪水,舔他可怜的牙缝。
他知道,除了杀死马克,他再也无法离开他了。
07
雷尔诺警官躲在楼脚那儿喝咖啡,阴影照在他的脸上,他不想这么早就去面对他的长官。天气渐渐变得寒冷,而他还在继续这该死的工作。他本周用枪干掉了3台机器。初等的机器人希望逃跑,它们开始到处乱扔砖头和钢铁,砸到自己人,砸到草坪。这并不是出于求胜欲望,而是乱七八糟的系统所导致的反馈。它们不具备思考能力,是支持激进派的企业所造出来进行苍穹外开发的,由于没有足够的科技和约束,最终成为了社会不稳定的因素。
雷尔诺射杀他们时,罪恶感像酸水一样涌进他的喉咙。他不喜欢这个时代,但是他得坚持下去。他接下这份处理人工智能的工作是为了他先天残疾的小女儿。瑞雯的心脏像冬天的小鸟那么脆弱,她至今不能行走。每天都是他的爸爸雷尔诺抱着她坐到轮椅上,然后抱着她去床上。她的克莱尔阿姨为她洗澡和梳头发。她需要接受手术,她那么乐观、那么可爱,应该拥有正常人的生活。雷尔诺想为她争取手术,在人工智能医生被完全取缔的今天,手术的价格不断上涨,他需要钱,很多的钱。他会有罪恶感,会想退出,只要一想到瑞雯,他就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雷尔诺捏皱了纸杯,扔进了垃圾桶,他裹紧到膝盖处的黑色风衣,走进了大楼。
“早上好,长官。”雷尔诺敲开门走进去时,他的长官科特正在看一则新闻。
“早上好。”科特没有看他,“我让你想的问题想好了吗?”
“是的,长官。”雷尔诺觉得喉头一紧。
这时,科特才抬起眼睛看了看雷尔诺,雷尔诺感到那双眼睛像枪一样指着他。
科特的眼睛是深色的,像猎豹一样发着光,它可以看起来很动人,让男人和女人都为他的魅力倾倒,但它同样深不可测,像科特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秘密和危险。科特是个冷血,有着极大野心的男人,他宽大的肩膀、比常人都强壮的身体,让人感到足够的威严和威胁,他英俊、年轻、深不可测。
“你准备怎么查原型机?”科特看着雷尔诺,像是雷尔诺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答,他就会给他颜色看。
“我研究了那些资料,原型机需要的电源线是CF接口。我想这是一个突破口。”
“小型家用起重机也是CF接口。”科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笑容很迷人,雷尔诺却觉得毛骨悚然。
“在外形上无法将几台未知外型的原型机和人类区分开,他们被给予了足够丰富的性格、情绪,看起来和人类相差无几。一号原型机没有心脏跳动,血液是模拟人血的红色液体。而二号原型机,”雷尔诺顿了顿,觉得口渴,“他和人类几乎一样,有模拟心跳,身体内部有血液,甚至有血液循环。他的皮下隐藏着一个备用的充电口和数据接口,要割开他的皮肤才能找到。通常而言,只有特殊的射线才能把他区分开。三号原型机是否存在,我们至今不知道。我会根据CF接口这个线索去查,去人工智能杀人传言最集中的地区一家一家的排查,一家配件店一家配件店的询问,如果有信息,我会向你汇报,长官。”科特说,他觉得很恐惧,原型机与人那么相似,但他们却没有任何权利。
“民众不知道原型机的存在,注意消息的封锁。如果抓住他们,就更能显示机器人的强大威胁。”
“我明白,长官。”雷尔诺回答。科特会因为这件事声名大噪,他会做上总警察局局长甚至更高的位置。他是保守派最喜爱的一位警官,他放弃了分局局长的升迁,成为苍穹内唯一专职负责捕捉人工智能的长官和探长,他直接向军事部最高长官汇报,他从道理上说不属于警察系统,却能够领导一大批警察。
“排查做得怎么样了?”科特问。
“数据库并没有完全连通,需求已经由信息部提交,正在进行配置。目前,移居者和外地求职者的身份不能完全确认,居民区的排查在一步一步的进行。”
“尽快给我揪一台原型机出来。”科特说,他站起来,走到窗边,阴影像一只巨大的老鹰那般覆盖玻璃幕墙,“感谢苍穹之主,他们没有给原型机搞出什么无线充电功能。”
他转过身,冲雷尔诺笑了。
雷尔诺闻到了血腥味。
***
马克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
安迪的胳膊在他的脖子下,他的温暖像水流一样汇进马克的身体。马克睡不着,他在担心很多事,担心警察过几天的到访,也担心苹果园……他一直有着敏感的感知力,有时候甚至能够预知危机。
他想让安迪活下去,他觉得这一切非常不公平,安迪比他更有做人的资格,为何他像机器一样被对待?他深刻地体会到安迪的悲伤,深刻的共情让他觉得自己也是台机器人。
他到底爱安迪吗?他是迷恋人的温度还是迷恋安迪这个个体?他并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只有安迪。他尽量让自己往简单的方面去想。
他喜欢安迪把手放在他的身体上,抚摸他,吻他的嘴唇,舔他羞耻的牙缝,他哭是因为很久都没有人主动地来爱他了,而他真的在安迪的身体上体会到爱,羽毛一样,把他包围的爱。爱很难能可贵,它是自发的行为,这不是金钱和权力可以买到的东西。那些自我催眠的爱马克辨识得出,他也知道安迪对他的情感不是被恐惧、权力所胁迫,而是自发的、出自内心的。
安迪并没有心脏,马克想,这很讽刺。
整个时代都很讽刺,他清晰地知道,但是他无法哭喊,也无法求救。
他知道他拥有的时间不多了。
****
马克睁着眼睛躺到了9点,才从床上爬起来。他吞了两片止痛药,身体感觉很轻松。昨晚他的确睡了个好觉,虽然六点不到就醒了,但至少没有被疼痛和噩梦所折磨。
早餐之后,安迪为他做脊背的拉伸和按摩,虽然他并不了解怎么进行,但马克已经感到很舒服。马克躺在沙发上,脸朝下趴着,安迪温暖的手碰着他的背。
马克真想念能走能跑的时候,那样他就可以和安迪在苹果园里散步,或者走到更远的地方,看模拟的太阳落山时大地金黄色的模样。他很喜欢生活本身,总能从细枝末节里感受有趣和美,只是他的身体限制他这么做。身体永远、永远是最大的敌人。
像安迪那样真好,他想,他真羡慕他,也妒忌他,妒忌他的骨骼、妒忌他能跑能走,妒忌他有健康的身体和英俊的脸。
马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脸上有挠破痘痘和粉刺留下的细小疤痕,皱纹长在额头上、眼尾旁、嘴角边,他的黑眼圈和鼻翼的阴影让他的五官更立体,同时也加深了病态。他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但是他没办法改变。
唯一夸过他好看的女孩是他的表妹莎拉,她是个美人,小巧又饱满。马克那么喜欢她,喜欢她对他笑,喜欢她温柔地对待他——她总是那么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马克二十出头时,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里工作,那会儿他们时常相聚。莎拉看起来像是苍穹之外,很多年没有露过面的太阳,她笑起来的时候,马克觉得连空气都是温暖的。有一次,他们在一个小河边野餐,草地上还有露水,真是个漂亮干净的夏天,让人希望永远留住它。莎拉坐在草地上,马克躺在她身边。
“你真漂亮,”莎拉回过头,看着马克,“漂亮得像机器人。”
马克笑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在莎拉的眼里,我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呢?他笑着想。
马克回过神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改变他的并不是年龄,而是他的疾病和无法融入人群的孤独。他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有过让人喜爱的一面,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莎拉。他并不是那么容易想起她,他把她藏在记忆深处,藏在记忆宫殿里。他可爱、柔软、迷人的小莎拉。他那么爱她,不想向她索取任何东西地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