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能怪穆千幽这样,因为前尘种种,从两个门派建立到现在,从祖宗辈到爷爷辈到父辈,他们明明应该是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一场如果打平就再打一场的关系。再说了,方明哲又不是左君杨,这种连邪鬼聒噪都不能容忍的人,为什么能容忍一个阴修被一群妖魔鬼怪簇拥着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嗑瓜子?
而且她夸他长得好看了,他说她性子还行了。太可怕了!
“我……你……”方明哲嘴角抽了抽,后退一步,什么都没说,转身夺门而去。
前院站着的聂流尘看到方明哲带着门人面带愠色走了出去,皱起眉头走进后院,对穆千幽说道:“咱们现在和星河门合作,你好好跟人说话啊。”
为了左君杨,方明哲真的不容易啊,以后对他好一点吧。穆千幽扶着额头摆摆手,说道:“不,如果我刚才说,我们不适合好好说话,还是打一架吧,他就不会走了。”
上午被穆千幽吓跑之后,下午方明哲黑着脸又过来了,等两人出去探查阴脉了,聂流尘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下南宫意,他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怎么自己连南宫意最伤心的时候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好好陪着他。
考虑了一下,他给自己想了个理由,向客栈走去。
“昨晚你们南宫少爷被阴气所伤,我想来探望一下。”聂流尘客气地说道,他总觉得客栈里面气氛很不对,好像琼华门人脸上都带上了一种严肃的神情。
聂流尘走上客栈的楼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迎面向他走来,他仔细一看,是姚青页,看来是琼华门的增援来了。他向姚青页点了一下头,对方也发现了他,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偏身体,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走到南宫意的客房前,聂流尘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他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响起了一声:“进。”声音很轻,听起来很是疲倦。
聂流尘有点担心,赶紧打开门,只见南宫意背对着他,左手持剑,右手拿着一块软布,正在茶几边上擦着剑,前面正好是一面铜镜,映出他平静如水的脸。见对方状态还不错,聂流尘心中略感安慰,他关上门,带上比平时多几分的柔情唤道:“子念。”
茶几边的南宫意身形动了一下,擦剑的手也停了下来,忽然用很轻的声音重复道:“子念?”他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悠悠说道:“居然真是这么叫的,不过,如果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叫我,可以叫我……”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带着三分寒意,说道:“子修。”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玥港只会越来越热闹~
☆、难容(三)
看着在自己前面站起来的南宫齐,聂流尘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应该发现的,屋里有一股馥郁的奇楠香,南宫意不喜欢奇楠,嫌太肃穆了,这些日子这间屋子里从来只熏聂流尘配给他的,带着清新竹枝气息的安神香,而且无论何时,南宫意都是右手持剑。机敏如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南宫齐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他,脸上不复琼花下的温柔和煦,从他这张与南宫意七八分相似的脸上,聂流尘好像看到了南宫轩的影子,他开口说道:“南宫……门主。”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剑上,他当然认得,这是赫赫有名的帝鸿剑。既然南宫齐佩的是帝鸿,而不是自己的明德,那必然是已经接任门主了。最近他只顾着把精力放在瘟疫上,完全没注意过这些情报。
“我该怎么称呼您?聂先生,还是杜先生?”南宫齐脸上寒意更甚。
“在下蛇祖门聂流尘,见过南宫门主。”聂流尘行了一个礼。
南宫齐直视着他,缓缓说道:“当年能混入我琼华门,先生想必是极其聪明的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九年前在蛇祖门,你和我家三弟,怕就已经不是泛泛之交了吧?难怪他回来之后变成那样。这些年他身边从没有人叫过他子念,怕是先生一个人专属的称呼吧,聂先生,你说的‘去花前月下,寻春宵美景’……算了,不提。”
他抱起手臂,又说道:“我三弟自小任性,认定的一定会坚持,但有时候这不是什么好事,聂先生这样的聪明人,怎么还会陪着他胡来呢?”
聂流尘咬了咬牙,说道:“在下只是和南宫少爷关系很好,并没有……”
“没有?聂先生,你不用骗我,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南宫齐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原本来找我说,蛇祖门可以合作,这点我倒是可以认同的。但他后面还说,想光明正大和你一起,对外说你就是他的道侣,我看他是铁了心要和你一起。这样做行不行,还要我来告诉聂先生吗?”
这确实像南宫意说的话,聂流尘衣袖下的手渐渐收紧起来。
南宫齐偏过脸,叹了一口气,说道:“父亲闭关,长兄为父,我,不答应!”寥寥几句话,已经把他的态度表达得很明确。
也是,早晚会知道的,答应才奇怪了,迟来不如早来,聂流尘自嘲地笑着,说道:“南宫门主,请你别责怪他,是我孟浪轻狂。”不如一个人揽下所有,这些日子来,南宫意已经做了太多他这种人不该去做的事情,这不是他该走的路。
南宫齐说道:“聂先生,你不用说自己不是,我三弟为人我很清楚?我不是想责怪你们中任何一个,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他语气稍缓,说道:“聂先生想必也相当清楚这个道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三弟了。”
聂流尘无声地点点头,他当然清楚。别人的因缘,就算最后在时间里消磨殆尽,可至少初遇是美好的;可是对于他们,无论时光倒流到哪一段,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这么短暂的日子里,能互相给对方这么多的温暖,已经比斗转星移阵中,两人没有半点美好的回忆,却要共同坠入无间炼狱好太多了。
南宫齐继续说道:“聂先生,我很感念你为玥港做的事情,也谢谢你们穆门主救下灵修门派的门人。我是为了禺疆和阴脉外泄的事情来的,听说你们穆门主没回去,我想请你们明天午时一起赴霜流门参加玄门大会。”
“我要回去和门主商量一下。”聂流尘说道,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南宫意。现在玥港已经集结了玄门六个最大门派的话事人,确实已经是玄门大会的级别,以往都是叫做仙门大会,现在因为邀请了魔修,所以改叫做玄门大会,这样的会议第一条便是禁止动武,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聂流尘担心穆千幽不想去,便只能先这么说着。
南宫齐点点头,说道:“那麻烦聂先生今晚之前给一个准确信息吧,我会派人去问的。”
离开客栈,聂流尘只觉得脚下飘忽,这样的结果,不就是早前就预料到的吗?可是南宫意现在这样子,他怎么能放心?他怎么能不陪在他身边?今天早上,他还让南宫意等着自己,然后自己再一次食言了。他这二十多年,违背过很多诺言,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感到了无比的愧疚与心痛。他想要用尽全力维护的那个人,要再次为他伤心了。
可笑!是聂流尘此时此刻对自己唯一的评价。他就这么回到了蛇祖门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方明哲怒气冲冲地在前院踱步,却没有直接冲出去的意思,看到他回来,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聂先生”。
“唉……”长长的叹息,聂流尘进了后院,问道:“你怎么又惹恼人家了?”
穆千幽一挑眉,说道:“他本来就没你高,更别说君杨了。”
聂流尘捏捏眉心,说道:“他不想听,你就别说,不就行了吗?”
“不说话?”穆千幽反问道:“真打架啊?”
聂流尘突然不想说玄门大会的事情,他怕眼前人真的会闯祸的,但是他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最后补上一句:“我还是希望你去的。”
穆千幽听完之后,非常从容地回答了一句:“去啊,为什么不去,难得他们终于承认我们了,而且参加的又不是当年追杀过我们的那些老东西。”她心里其实有些百感交集,将近百年的岁月里,蛇祖门没和那些灵修一起参加过玄门大会。
“好,你到时候表现好点啊。”聂流尘对高远吩咐了几句,又说道:“给我去打扫一个新的房间出来。”
穆千幽诧异地问道:“你今晚要回来睡?”
聂流尘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被南宫齐赶出来了。”
“哟呵,这不早晚的事情吗?意料之中,不同情你!”穆千幽笑道。
聂流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上楼了。
稍晚的时候,蛇祖门的院子门口来了一个穿着琼华门修士服的人,在那里踱着步,想往前走,又退回去,看起来焦躁不安,坐在院墙上看书的高远想起了副门主的嘱托,便开门说道:“副门主说了,我们参加玄门大会,麻烦转告南宫门主吧。”
那人楞了一下,问道:“什么玄门大会?”他看到高远要关门,赶紧冲上前去,说道:“我要找聂流尘!”
高远抓抓头,小声嘀咕道:“副门主说自己不舒服,没听说会有客人来找他啊。”他把人让进院子里去,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副门主还在午休,你找其他人行吗,我们门主就正在后院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