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尘!”南宫意终于叫出这个名字,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勉强站立着。
“南宫……意?”聂流尘刀落到地上,脸上写满了惶恐和讶异,他跑过来,试图扶住南宫意,却发现扶不住他,两人一起慢慢坐倒在地上,聂流尘手一直在抖,紧张地说道:“子念,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伤口,伤口……该死,太久不救人,我忘了怎么止血,子念,我带你回去,坚持住。”
南宫意挂在他肩膀上,摆摆手虚弱地说道:“不用了,我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他指着身后的尸山血海,说道:“流尘,停手吧。”
聂流尘不知道怎么带走他,他只能无助地抓着对方,摇摇头道:“已经没法停手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不会那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
南宫意说道:“我也不知道,跟着本心就来了,这条命算赔给你们蛇祖门的,虽然从你一开始拒绝我之后,我再也没有找到过你,但要现在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我做不到。”
聂流尘冷冷一笑,问道:“早知如此,你为什么给蛇祖门下毒?”
南宫意抬眼看着他,说道:“下毒?我现在都不忍心看你受伤,当年怎么会对你们下毒呢?”
聂流尘双目圆睁看着他的眼睛,许久,说道:“你若死了,我还一条命给你。”
“你这个人真是……”南宫意气笑了,他说道:“你看看四周的死人,黄泉路上我一定有伴,不用你。死了也好,带着毒丝活了这么多年,也生不如死了这么多年。”
聂流尘自嘲地笑笑,说道:“也是,我这样的人,死了一定会下地狱的,你不会。”
“地狱?”南宫意念起一个口诀,聂流尘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道青色的痕迹,一闪而逝。
南宫意道:“最后一点灵力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算你还我的吧,这只是一个标记……放出这个魔头,造如此杀孽,你迟早会遭报应的,我怕你到时候魂飞魄散,这个法阵能保护你的魂魄,我这辈子都没追上过你,不如就在奈何桥边等着你,等你自己来,你来了,我便跟上,血池地狱就血池地狱,刀山地狱就刀山地狱,就算把十八层地狱都走一遍,我也陪着你,下辈子投胎也跟着你……”
聂流尘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眼里的惊愕与不解渐渐消失,换上了一片柔和的光芒,他叹了一口气,带着微笑轻声道:“我本以为这个世上……要是早点想明白就好了。”南宫意惊愕地看见他的黑衣服上忽然出现了一片又一片潮湿的阴影,并且迅速扩散开来。他们周围出现了一片血雾,血雾所到之处,凶尸都变成了白骨,跌倒在地。
“我不是穆千幽,再多就做不到了,你别误会,这不是向你,是向我杀过的其他人谢罪的,这样多好,如果我太晚遭报应,你就要等太久了,而且,这样说不定能减免一些罪责。”聂流尘伸出手指拭去嘴角的血迹,继续说道:“我真的会掉下十八层地狱的,你可要跟好了。”他把手塞进南宫意手里,又说道:“当初我甩开你的手,现在你就尽管牵着吧。”
南宫意握紧聂流尘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将面前这个终于肯让自己牵住的人搂在怀里,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
蓝绿色的法阵像一股潮水一般逐渐褪去,南宫意睁开双眼,发现周围依然是一圈狼妖,自己好好的站在法阵中间,聂流尘还闭着眼睛呆立在自己身边,法阵消失,狼妖也冲了过来。
南宫意运起云遥,抓着聂流尘护在后面,一下子杀了好几只狼妖,他身后忽然响起出鞘声,聂流尘的青锋刀下已经倒下了好几具尸首。两人专心对付狼妖,狼妖修为不高,又失了军师,一时间血流成河,很快便撤走了。
聂流尘转身说道:“刚才那应该是斗转星移阵,会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听说三百年前有人曾经在郁离山这里布下这个阵法的符咒,却没有用出来,符纸经年累月成了符鬼,被狈妖的血触发,把我们吸了进去。”
南宫意扶着额头说道:“倒真是厉害,还好那种法阵只发动一次便会消失。头疼,里面是什么,怎么就记得特别吓人呢,模模糊糊都不记得了。”
聂流尘眼中涟漪流转,道:“哦……斗转星移阵是在人脑制造的幻象,确实很难留下记忆,我也不记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反正肯定没好事。”他忽然把脸垂得很低。
“你还挺厉害的,看出来那是只狈妖,我都没反应过来。”收了剑,南宫意看着脚边的一具狼妖尸体说。
“先不论这么远为什么知道是哥哥,跑路的时候明明手可以动,遇到救命稻草却不抱着,就说脚上只有黄泥,没有被血水染成的黑泥,就够可疑的,真是个不称职的狼妖军师。”声音越来越近,南宫意一抬头,看到聂流尘提着刀向自己走来。
“你做什么?”南宫意做了一个戒备的动作,他听说魔修遇血气会变得狂暴。
聂流尘白了他一眼,一刀从地上的狼妖尸体上把头砍下来,拎在手里说道:“这里靠近小镇,狼妖为祸蛇祖门不能不管,把狼头带回去,回头让铁叔他们循着气息来好好清理一下。”
南宫意觉得举着手和狼头对视的聂流尘挺狰狞的,皱了皱眉头。
聂流尘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脸问道:“对了,你刚才躲什么?怕我过去砍你?”
南宫意不敢说话。
聂流尘笑了,说道:“我经常给你们杀鸡宰鸭,血气不知道沾了多少,也从没拿菜刀砍过人啊。你放心吧,我不会伤你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偏过脸,不看南宫意。
南宫意也不好意思了,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原来你的青锋刀出鞘之后长这样?这名字起得……够直接。”
聂流尘挑眉道:“什么意思?”
南宫意小声道:“刀如其名,很好啊……”
聂流尘扶额摇头,道:“某人的品味一向如此,连我的名字都……唉,不说了,回去吧。”
多年以后,南宫意一个人站在乔溪那片树林里,脚下放着他找寻良久才挖到的那个深埋地下、装过符鬼的盒子,在里面飘出的碎片中,他窥见自己说过的那句“我愿意随你下地狱”。
“原来……是这样子吗?这么多年以前吗?”南宫意笑得自嘲,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后,他的手慢慢收紧,抬头茫然直视前方,自言自语道:“这辈子,两次,同一个人,我……”
南宫意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青锋一刀刀凌迟。
现在那句话现在放在他们中间,多么的讽刺。他不知道聂流尘究竟记得多少,他只知道,虚独山上最后也没出现尸山血海,他也不用在那个人间地狱中跟他诀别。聂流尘好端端的在桥的那头,晃着他的小金鱼灯笼。
不过南宫意知道,看起来好端端的聂流尘当时是带着伤的,带着云遥剑留下的伤,这也许是他身上唯一的伤。
“流尘,对不起。”南宫意站在窗前,看着悬崖上的枯树再一次说道。
☆、调查(一)
南宫意奉命在乔溪镇监视蛇祖门,已经快一个月了。南宫轩回家后,没跟家人说自己的情况,默默地闭关了,南宫齐现在掌管着琼华门所有的事务。除了南宫轩的重伤,本次诛魔战役琼华门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但南宫齐担心蛇祖门会有其他动作,就派人轮流监视,这次轮到了南宫意,他二话不说便领下了这个任务。
一天,南宫意一如既往地背了剑,去镜湖边练剑。他在大街上走得很慢,时不时左顾右盼一下,就这样踱到了镜湖边。十月的水边带着森森寒气,枫叶映得整个湖面都红了。他走到湖边,正想弯腰洗一下手的时候,忽然看到水里有一张脸,他拔剑戒备,等了半天发现那张脸没有动静。南宫意伸出手,把脸的主人拖了出来。
“就这些了,咱们回去吧。”聂流尘提着很多东西,拿着一张纸,比对着。
穆千幽戴着斗笠,跟在他后面,开口说道:“你上次说,盘下来的酒楼是哪个,我想去看看。”难得,门主要亲自视察蛇祖门的生意了。
聂流尘领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了乔溪最大的酒楼。
穆千幽掀开斗笠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道:“在这吃了再回去吧。”
聂流尘没意见,他把手里东西交给穆千幽,道:“我答应给罄染买一些零食,你找个雅间等我。”穆千幽接过来,走了进去。
他抱着一个纸袋从一家点心铺子走出来,往边上看了一下,看到了一片静谧的湖水。乔溪镇已经扩张到镜湖边上了,聂流尘想了想,自己很久没好好看过镜湖了,便往前走去。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人。
南宫意听到脚步声回头,站起来惊喜道:“流尘!”
聂流尘伸出手止住他前进的步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是阴魂不散,今天黄历不宜出门。但一想到另一件事,他还是态度温和地开口道:“你站那,别过来,我想问你……”然后他的目光转到了前方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