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难说。”
凤城春心底一惊,以为云暗雪看出来了薛书雁的心思才这么说的,不过她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位武疯子应该还敏锐不到这个程度,便问道:“此话怎讲?”
云暗雪很是奇怪地看了凤城春一眼:“以后需要你操心的事儿多着去呢,这次比武招亲不是没成么?那以后少不得还得多劳动劳动你。”
凤城春只想无语凝噎问苍天,她这下可算是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要不是怕云暗雪这个满脑子都只装着她的宝贝剑法——最多再加俩她的徒弟进去——的家伙吓到,凤城春可真想拉扯着云暗雪的领子把这个爆炸性的大消息灌输给她一下:
别多想了,你那个终年冷脸的徒弟是不会让我有这个机会的!
按理来说,在两人对练完毕、剑都收起来了的当口是没啥话好说的,最多也就说句“多谢赐教”,但是杜云歌不知怎地,突然就在这个应该她说“多谢师姐赐教”的关头想到了别的事上去:
她的薛师姐刚刚说的,是“不受外力所限的剑才能不受束缚、随心而动”,那么薛书雁的剑……就真的是不受束缚的吗?
先不说薛书雁发过的那个“会永远地留在妙音门”的誓言对她来说算不算束缚,何蓁蓁上辈子可是亲口说过“薛书雁在塞外娶了乌扎卡族的圣女”的,按照薛书雁向来端正自持的性格,是断断不会和没有感情的人结婚的;再说薛书雁也不是那种能和旁人一见钟情进而闪电结婚的人,如果何蓁蓁说的是真事的话,那么薛书雁呆在妙音门这件事,再细细想来的话,就没那么多让人开心和踏实的感觉了,反而让杜云歌平生了无限的内疚之情,心想,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太耽误师姐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
“师姐,如果有挂念着的人的话,剑会因此变钝么?”
薛书雁微微一挑眉看向她,像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思忖了一番之后才认真地回答道:
“不会。”
她回答得这么确定,反而让杜云歌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问题了,再加上“薛书雁娶了乌扎卡族的圣女”这个消息是从何蓁蓁口中传出来的,这更是让原本就听起来不太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但当时杜云歌可都是要死了的人了,何蓁蓁为什么要再对她说谎,难不成是要在死前再折磨她一下?这么想来的话倒也说得通。
脑海里被各种各样的猜想塞满了的杜云歌好容易回了神,就又听见薛书雁开口道:
“若是有朝一日,云歌有想要保护的、或者是挂念着的人的话……”
她的这句话就这么断在了这里,久久没有下文,杜云歌便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她,明净清澈的眼底是满满的信赖之情:
“会怎样呀,师姐?”
薛书雁恰好也低下头去看她,两人的目光交错间,陡然便有了种淡得几不可查、却又明明白白不容忽视的亲近和暧昧的气息了。只不过薛书雁到最后还是匆匆移开了目光,不愿过早惊扰到不知为何还在害怕着什么东西的小师妹。即便如此,她也只觉能见到杜云歌的每一日都好似沐浴着明媚的春光,哪怕眼下她们正并肩行走在寒意渐起的廊上,也不能削弱这欢欣的感觉分毫:
“你手中之剑便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了。”
等到杜云歌回到房间里开始换衣服的时候,还在那里细细回味着薛书雁的那句话,只觉越想越有种她怎么想也想不透、怎么把握也把握不住的感觉。这种微妙的感觉便宛如飞花掠水、夜间初雾般轻微而渺然,明明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的东西,可是如果想要切实地握紧它、想要搞明白,却反而更要与这捉摸不透的东西失之交臂了。
负责帮杜云歌梳理她的长发的侍女眼见着自家门主似乎有什么烦心事,便一边给杜云歌挽着发髻,一边柔声问道:
“门主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自打这位侍女上忘忧山、被安排在杜云歌的身边服侍她以来,已经有了相当可观的一段时间,在妙音门内这位侍女的资格也算很老了,要不是她和杜云歌一样没有习武的天赋,眼下再怎么着也能混个四大护法或者十二舵主手下大弟子或者二弟子的排位。不过话又说回来,做门主的贴身侍女的待遇比起去做护法和舵主们的手下人的待遇没准还会更好一点呢。
综上所述,杜云歌是没有必要怀疑这位已经陪了自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侍女的忠心的,因为她没有背叛的理由,但是杜云歌眼下可是已经死过了一遍的人,自然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对谁都那么推心置腹,便心想道,虽然她和师姐之间的事不好随便跟别人说,但是像上辈子的何蓁蓁说的那句话那样的事,倒是可以说一说的,便开口道:
“倒也算不上烦心,就是突然看了个神神叨叨的话本子,有件事想不明白而已。”
“你说,要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死前,告诉了那个将死之人一件会让她很难受的事情的话,那她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这位侍女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杜云歌:
“这还不简单吗,门主?她这是想折磨那个将死之人啊。”
“如果这两个人关系好——不,都用不着关系好,只要没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这件事就必不可能被说出口。那人死都要死了,再告诉他这件事干什么,就为了平添堵得让人黄泉路上都要觉得绊脚么?”
杜云歌是真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何蓁蓁一直这么恨她,她们明明在大婚之前什么交际也没有,怎么何蓁蓁就能对她恨到这个程度呢,要说这全都是那一张藏宝图的问题的话,未免也太不可能了,可是这种鬼神之事又不好太详细地对别人说,她只能含糊地问道:
“那要是这两个人之间有着某种不死不休的仇怨的话,那么这件事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呢?”
侍女笑叹道:“我们门主是真的心肠好,不愿意去猜测这些只有下作之人才会用的腌臜伎俩。”
“要我来猜的话,我就会说这件事没准根本就没发生过,只不过是那人编出来用来折磨人的谎话而已。既然是要折磨人,那还管什么黑白真假呢?自然是什么事让人听着心里难受就说什么。”
杜云歌沉思了一小会,等着这位侍女给她梳好了头发、挑好了日常穿的衣服之后,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道:
“去外间看看我薛师姐在不在,我去找她,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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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有人问薛师姐上辈子怎么就结婚了…………你们也都是杜小傻的吗?!!【土拨鼠咆哮】说这话的人可是何蓁蓁——!!!千万、千万不要对何蓁蓁报任何期望啊!!!!
沐浴
侍女领命之后,立时便去了外间看看薛书雁在不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恭恭敬敬地对杜云歌禀报道:
“门主,薛师姐的确在外间,不过她的近身侍女说薛师姐现在不便见您,请您过半个时辰再过去。”
杜云歌一怔,随即便从心底涌上了一阵危机感:
薛书雁和她相识相知相伴这么多年来,何曾说过“不方便”这样的话!一个发过誓要永远效忠妙音门、永远保护妙音门门主的人,在她杜云歌的面前怎么还能有不方便的事情呢?
——除非这事情是真真正正的个人的事情、怕还是像女孩子的怀春心思这样的事情,才能算得上“不可为外人道”的私事,才不能对杜云歌说。
一时间杜云歌只觉愁肠百结,她甚至都成功地用自己的这么一套神奇的理论说服了自己:
薛师姐不肯见她,那肯定就是感情问题了,能和薛师姐有感情问题的如果真的是那个大草原上的圣女的话,那薛书雁岂不是这辈子也要来一次远走塞外、不管她了?
一念至此,杜云歌只觉她上辈子死在何蓁蓁手下的巨大阴影又回来了,把这片大阴影铺开来再抻一抻的话估计能直接盖满整个忘忧山的山头,压得她肝胆欲裂、魂魄差点没魂飞九天外,自然连带着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了。
能做伺候人的活计的,都得是人精,更别说还是给妙音门这样的名门大派的门主当贴身侍女的人了。那侍女眼见着杜云歌脸色不太好,大惊之下只觉自己的月钱都拍打着翅膀飞走了,也顾不上这个时候轮不轮得到她说话了,赶忙开口劝道:
“门主稍安勿躁,或许是薛师姐眼下正忙着什么私事,来不及见门主呢?毕竟有些事情是真的不方便让旁人参与进去的,即便薛师姐是胡人,也离开草原十好几年了,连我都知道薛师姐对门主忠心耿耿、门主说一薛师姐就绝对不说二,门主毋需担心。既是如此,不如过会再去也来得及。”
杜云歌:……你不懂,我这可是在担心我自个儿的小命。
她不说还好,一说,直接让杜云歌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因为她想到了何蓁蓁上辈子说的那个莫须有的“乌扎卡族的圣女”玛什么拉——具体名字她还真记不清了,就记得好像是个挺有名的塞外草原的部落圣女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