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败了何某,何某自然心服口服;但是从另一面讲,你这可是生生阻断了你们门主今日大婚的好事,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兼以今天可是难得的良辰吉日,错过了今天,可就不知道下一次你们门主出嫁的时候还能不能赶上这样的吉日了。”
“既是如此,你就不怕你们门主对你心怀怨怼?”
薛书雁也回过头去,看了看站在高台之上一身红衣的杜云歌,淡淡开口:
“良辰吉日从来没有错过的道理,不劳何家庄庄主费心。”
何蓁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薛书雁完全没有给何蓁蓁把疑问说出口的机会,她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继续站在了比武台上,等待下一位来者的挑战。
但是妙音门薛书雁的威名委实过盛,明明比武台上只有她一个人拄着刀垂着眼、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已,却硬生生让人有种正在面对一座无可逾越的大山的错觉,别说一炷香的时间了,再加上十炷香估计也没人敢来挑战她。
何蓁蓁咬着牙看着站在台上的薛书雁,心知今天不管她想干什么怕是都干不成了,便悄无声息地在前来接援的何家庄众人的簇拥下离去了,临走的时候她又恨恨地看了一眼薛书雁和杜云歌,小声地咬牙切齿道:
“妙音门……你们且给我等着。”
“这么多年来吃过的苦我定要如数奉还,我何家庄何蓁蓁和妙音门此生势不两立!”
比武招亲大会的每次挑战限制时长都是一炷香彻底燃尽的时间,如果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之后还没有人敢上来挑战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最终的赢家。等到薛书雁在擂台上站满了真正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人敢上来挑战她之后,负责主持这次比武招亲大会的凤城春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的好:
“本次比武招亲大会就此结束,胜者——薛书雁!”
凤城春这带着满满的辽东口音的一嗓子喊出来后,便是石破天惊的尘埃落定,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薛书雁要么可以从此翻身当她风风光光的妙音门副门主、要么可以娶到倾国倾城的门主杜云歌,真是人生至此别无他求,令人羡慕得眼都要变红了。
就连薛书雁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薛书雁从比武的台子上下去,以最后的、完全的胜者的身份站在了杜云歌面前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了一件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的事情:
杜云歌在看着她的时候眼神发生了变化。
明明杜云歌在她上台前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全然的信赖和喜爱,哪怕不是那种在看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该有的眼神,至少也是看着自己亲密的友人、值得依靠的同门师姐这样的眼神,但是自从薛书雁赢下了这场比武,她在看着薛书雁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了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抵触和恐惧。
薛书雁只觉自己那颗雀跃的心被兜头泼了一桶凉水,瞬间就冷静下来了,不过从她的面上表情是看不出这么复杂的变化来的,至少在杜云歌的眼里是这个样子的。
——在薛书雁赢了何蓁蓁的那一刻,杜云歌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她却不由自主地轻轻打了个哆嗦。
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辈子的婚姻和人生都是以无比惨烈的方式结束了的杜云歌对这个道理向来明白得很,她也在努力地一直想要避开任何一个和何蓁蓁有交际的机会,但是杜云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曾经把妙音门打压得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甚至还亲手给了她个一剑穿心的何蓁蓁带给她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
她让杜云歌不仅害怕起了眼下这个还没有露出任何马脚的何蓁蓁,更是让杜云歌对婚姻都怕得要死了。哪怕重活了一遭,哪怕何蓁蓁已经被薛书雁打了下去,哪怕杜云歌眼下面对着的比武招亲大会的最终赢家是她一直信赖得不得了的薛书雁,这种恐惧感也不能被这些令人振奋的消息削弱半分。
然而杜云歌是个切切实实的傻姑娘。她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得到自己的恐惧已经在“害怕何蓁蓁这个曾经杀过她的人”的基础上更进了一层,变成了“害怕婚姻”,依然对着向她走过来的薛书雁露出了一个微笑:
“辛苦薛师姐了。”
光从杜云歌的声音听来的话,她当下的情绪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一样,也怪不得凤城春会在旁边拿这件事打趣了:
“今天可是难得的吉日,适合嫁娶。如果要等到廿四那天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总归没有这个霜降好。毕竟廿四的日子是选给外人看的,那天适合的是嫁娶和结盟,但是这个霜降是诸事皆宜,尤宜嫁娶。”
“如果门主真的和外人大婚了的话,就要在霜降拜堂,在廿四下山;可架不住赢了比武的人是咱们书雁呀。既然书雁是自家人,也赢下了比武招亲大会,那择日不如撞日,就正好在今天大婚吧?这样一来,也不用非要卡着那个廿四的日子下山了,你们就一直待在忘忧山上,倒也正好。”
然而出乎凤城春意料的是,不管是杜云歌还是薛书雁都没有说话。
——这简直太不对了。她心里一惊:
薛书雁不是爱开玩笑的性子。她向来沉稳可靠又寡言,老成得简直不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如果有人跟她开玩笑但是她没有反驳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薛书雁默认了这个玩笑是真的;而杜云歌向来又是个傻乎乎的姑娘,像这种事,怎么着都要开上个玩笑再嘻嘻哈哈几声,才是杜云歌的正常做法。
不管是对薛书雁还是对杜云歌而言,此刻的沉默委实太反常了,凤城春不得不停止了打趣,皱起眉头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两个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孩子:
“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
杜云歌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感觉“大婚”这个词语真是太让人窒息了,哪怕凤城春只是这么开玩笑地提一嘴、而且被拿来开玩笑的还是绝对无害的薛书雁,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只能勉强笑道:
“没怎么,只是一时间走了个神。”
薛书雁依然在细细地观察着杜云歌的一举一动乃至每一个眼神,自然也就对凤城春的回答慢了那么半拍:
“我在想……门主是不愿大婚么?”
对她的这个反问回来的问题,凤城春和杜云歌两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你难不成真的想娶门主?!”凤城春震惊地看着薛书雁,有种“自己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大的白菜竟然真身是要拱走自己养大的另一棵白菜的猪、我真是看错你了”的感觉,虽然她之前真的拿这两人常开玩笑,但是如果薛书雁真的要娶杜云歌的话,她反而顾忌的东西就要变多起来了,想来普天之下的老母亲都是这个心态的吧:
“书雁?你说话。”
“……没有。”薛书雁垂下眼,轻轻拍了拍杜云歌的头,就好像她上台之前对杜云歌做的那样,依然是那副冷淡稳重又可靠的薛师姐的样子,就好像她真的没有考虑过“娶杜云歌”的这件事一样:
“云歌不必担心,没人能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杜云歌低着头揉了揉眼角。
当薛书雁简洁又不容反驳地说出“没人能逼你”的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知为什么就觉得眼角一热,这才彻底地、完全地认识到,她和上辈子的自己走过的道路,终于尽数偏离了开来,她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带着、怂恿着下忘忧山,更不会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在何家庄的地牢里了。
而且现在薛书雁还在她的身边呢,还明确地说了这样的保护的话呢。
这句承诺就好像一个亘古绵延而永不可破的誓言一样,尚未散去的话尾余音就能使得杜云歌眼角发红,都有点劫后余生的想哭的滋味了。万般感慨之下,年轻的妙音门门主一时间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拉着薛书雁的衣角断断续续地小声道:
“多谢……薛师姐。”
凤城春是何等人精,自然看出了眼下是个什么状况,但是薛书雁自己还都没挑明、甚至为了避免吓到杜云歌都自己主动退让了一步,她自然没有添乱多说话的必要,便叹了口气道:
“好罢,只是可惜了这难得一见的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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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其实如果薛书雁真的要坚持和杜云歌大婚的话,还真没人能拦得住她。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词用来形容堪称练武奇才的薛书雁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在冬护法和凤城春的双双教导之下,她早就不管在武艺方面还是在知识储存方面早早地就胜过了她的两位师傅;再加上她是打败了何蓁蓁、堂堂正正地赢下了比武招亲的,也就是说,不管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不管是强娶豪夺还是就事论事,她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杜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