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门主竟然这么会照看小孩儿。”
杜云歌看着还在习武堂中跟着薛书雁练剑的杜晚,柔声道:“我就是觉得阿晚跟我师姐挺像的。”
——剩下的话杜云歌就算不用说完,凤城春也能明白了。
正是因为杜晚和薛书雁在身世、性格、天赋等多方面均有相似之处,所以杜云歌便下意识觉得,她对杜晚好,便仿佛能够把她没能亲眼见过的、处于最艰难困顿的处境中的薛书雁的那段生活在乌扎卡族里的时光给弥补回来一样,便仿佛能够把当年无人保护、只能独自一人的薛书雁给保护得万全一样。
种种思绪叠加之下,倒使得原本就温和可亲的杜云歌愈发平易近人了。
凤城春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妙音门的春护法难得有哑火的时候,不过她这次的哑火可不是无话可说的缘故,而是不知道自己是先说“你师姐小时候就算没人疼也照样凶得很你不用这么担心”,还是先说“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的好。
最后凤城春还是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你和书雁可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啊。”
正好此时,薛书雁和杜晚已经练完了剑,杜晚把剑放好之后,三步并作两步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杜云歌的身边,倒让不得不稳住脚步和仪态走过来的薛书雁落后了几分。
——由此可见,爱面子误大事。
薛书雁面无表情地看着杜晚,杜晚也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两人对视之下倒让旁观者有点想笑的滋味了。毕竟这两人除去面容上的不同之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和神态简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最大的差别也就是大小规格不同而已。
到最后还是凤城春没忍住,半打趣半认真求知地问道:“书雁啊。你俩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对视,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吗?”
薛书雁这才把目光从杜晚的身上收了回来,沉默了一下之后实话实说道:
“不能。”
在外人看来,薛书雁刚刚的目光可真是能冻死个人,然而在已经相当了解薛书雁的杜云歌眼里,她刚刚委屈得就差跟杜晚一样蹭到自己的身边了。
杜云歌突然就有点想笑,当然在场想笑的人可绝对不止她一个,凤城春也正在饶有趣味地等着薛书雁开口说话呢,在两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之下,半晌之后,薛书雁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慈母多败儿。”
这下凤城春是真真的没能憋住,当即就差点从椅子上笑了个前仰后合,险些直接后仰下去。
杜云歌也觉得这句话说得有点应景——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看着薛书雁认真的、不带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的神色,突然发现两人的角色好像在什么方面倒转了过来,这让本来反应速度就不怎么快的杜云歌当场懵逼了,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连杜晚都要休息完毕了,她才疑惑地问道:
“可是……不是我娶师姐吗?”
薛书雁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跟杜云歌一起被凤城春左手右手一边一个给拎走了,顺便还要苦口婆心道:
“门主乖,这个问题你们自己回去关起房门来慢慢商讨好不好?就不用告诉别人了啊,听话。”
堂堂妙音门的春护法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小时候就要为门主操心,没想到都现在了,还要继续为门主的终身大事操心。
惨就一个字,说只说一次。看戏虽然有趣,但是如果被喂了一嘴狗粮也就没那么有趣了。
被凤城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了出去的杜云歌和薛书雁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杜云歌才欢天喜地地对着习武堂里的凤城春的背影笑道:
“多谢春护法,那我们走啦!”
凤城春:……等等,我不是真的让你俩回屋关房门。给我赶紧回来干活。
可能老天都站在常年兢兢业业劳苦功高的凤城春这边,不愿让杜云歌和薛书雁两人在这个紧要关头上闲着。杜云歌还没来得及拉着薛书雁走多远呢,凤城春和夏夜霜便齐齐追了过来,凤城春的手里拿着封书信,上面盖着妙音门独有的纹样,想来是从山下传来的信息,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最后还是夏夜霜率先开了这个口:
“门主,有秋护法从何家庄传来的情报。”
杜云歌怔了怔,疑惑道:“是搜出了什么东西来么?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的话,那就直接让秋护法把它卖了,给何家庄抵债就行——”
“门主。”凤城春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她的嗓音有点哑,就好像她刚刚好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过分激动的情绪,以至于现在说话都带着点情绪波动之后留下的余韵一样。她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将那封信递到了杜云歌的面前:
“兹事体大,还请门主和书雁一并速往议事厅。”
等到凤城春、杜云歌和薛书雁齐齐来到议事厅之后,从山下上来的妙音门的弟子早早就恭候在那里了,而且还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就好像她正在跟什么洪水猛兽之流共处一室似的。一看到杜云歌,这姑娘简直就跟看到了救星似的,就差哭出来了:
“门主,这是在何家庄暗室里搜出来的东西,我们不敢随便乱动,就送过来给您了!”
杜云歌顺着这姑娘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在一旁的桌上放着个盒子。那个盒子里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而这正是让这位妙音门弟子避之犹恐不及的主要原因。
那盒子不是什么金贵物事,朴素得很,甚至连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没有涂桐油,长此以往,更是磨损得不像样了。要不是跟着这个盒子一同到来的,还有妙音门的弟子与一封新上任的秋护法亲笔写来的书信的话,根本就没人会相信这竟然是何家庄的东西。
等杜云歌彻底看清那个盒子上的标志的时候,整个人也跟这位天可怜见的妙音门弟子一样,整个人便原地僵住了:
在盒子的侧面,用一阴一阳的篆书写着“婵娟”二字,赫然便是前任妙音门门主、也就是杜云歌的生母杜婵娟的名讳。
杜云歌知道自己母亲的姓名,也知道这一阴一阳的篆书是杜婵娟独有的标志,可这么些年来,她还真的没怎么在忘忧山上见到过杜婵娟的记号。然而杜云歌都长这么大了,不管是在忘忧山上还是在忘忧山下,总共也只见过两次这个杜婵娟独有的标志:
一次是在大草原上,流落塞外的那位云家琴师手中的那块玉佩上有这个纹样,可那是杜婵娟给出去的信物,也算说得通;但是当这个标志出现在何家庄里的时候,就格外使人费解了。
明明杜婵娟是曾经风光无两的上任妙音门门主,又是现任门主杜云歌的生母,按理来说是不用避讳什么的,可是为什么这个名字出现在杜云歌眼前的频率,却远远低于正常状况呢?
——就好像有人专门把杜婵娟的所有信息都封存了起来似的。
旧事
杜云歌刚想伸手去拿那个盒子,便被薛书雁按住了手:
“小心。”
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呢,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薛书雁是什么意思了:
天知道何家庄会在这些地方做什么手脚。
都说“闻道有先后, 术业有专攻”,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在理。毕竟机关之术可不是妙音门的长项, 就连妙音门自家密道用的锁其实都是把同心锁, 不拘谁来开, 只要凑足两把钥匙就足够了,这也是秋月满之前能够在元宵之夜打开密道,截杀杜云歌和凤城春的原因——只要把自己的钥匙再倒模做一遍就是了。
要说机关之术,全中原的武林门派里再也没有一个能越得过唐门去。久居巴蜀之地的机关世家在这方面造诣颇深, 当妙音门的在座诸人全都对着这个盒子束手无策的时候, 他们怕只是轻轻一扫, 就能看出这个盒子到底有没有暗藏杀招来。
只是忘忧山和巴蜀之地隔得有些远, 如果真的要去唐门请人再折返回来的话,未免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还不知道这盒子里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花这么些人力物力的跑一趟呢;而且就算去了,唐门也未必愿意派人过来,毕竟这可是杜婵娟的遗物,算得上是妙音门自家的事情了,唐门本来就偏安一隅、自保其身,应该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就掺和进别的门派的事情里。
就在这个当口, 凤城春终于开口了。她的脸色难看得很, 对杜云歌低声道:
“……我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还请门主屏退左右, 此事断断不能为外人所知。”
杜云歌依言,让在场的所有妙音门的弟子和侍女全都退了下去之后,凤城春却依然没有开口。她顿了顿,又对薛书雁低声道:
“书雁,你也下去。”
——这就很不对劲了。
杜云歌和薛书雁两人就算没有爱侣的这层身份在,平日里也出入成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只要不是个瞎子或者傻子,就能发现她们的关系好得很,根本就没有必要避讳什么事情。当年妙音门的四大护法决定把薛书雁抬举成能够贴身保护杜云歌的人的时候,也未尝不是抱着“反正这姑娘都把自己卖给我们了”的这样的心思,更别提现在薛书雁还和杜云歌有着名正言顺的、更深一层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