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与眼睛也差不了些许,我可感应不了那么大的地方。”段春浮摇头苦笑道,“只不过是身前身后有所感应,你就当我是背后也多长了一双眼睛吧。”他虽然心里有事,说话却还是很有趣的。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段春浮忽然说道:“小猫儿,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喝闷酒吗?”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有什么。”荆淼道,“我不勉强。”
段春浮听了一怔,连酒碟也不盛了,直接一舀酒大口灌了下去,辛辣的喉咙仿佛火烧,他当即就被呛到了,大声咳嗽起来。荆淼看得好笑,便给他顺背拍了拍,段春浮赶紧摆手,满脸红晕,边咳边道:“小猫儿赶紧别拍了,我快要被你拍死了!”
荆淼立刻收手,看他咳嗽的眼圈都发红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就这样还学人喝闷酒。”
段春浮冲他做了个大鬼脸,捂着嘴摇了摇头道:“明明是你这人无趣,再说了,我这是呛的,又不是故意的。”
“小猫儿。”段春浮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把那口酒气抚平了下来,顺便擦了擦眼角呛出的泪,忽然说道,“刚刚张阳羽说,有人从中阻挠师父他们追查君侯,我觉得,很可能是真的。”
“怎么这么说?”荆淼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段春浮,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咯噔一声,握住了段春浮的肩膀,“你的意思是……”
段春浮低声道:“应该是秦胜,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出,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做。若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一片寂静。
“小猫儿,你怎么不说话?”段春浮顺着手上的温度摸过去,拍了拍荆淼手背问道。
“我只是想……”荆淼很长的叹了口气道,“我只想跟师尊好好的回去,把秦师姐的孩子带回天鉴宗,顺便让君侯死的很惨。”他说话的态度十分平静,语气也没有什么波澜,如往常那般无悲无喜无惊无怒的模样,却叫段春浮一下子噎住了。
段春浮问道:“我刚刚有没有听错?”
“没有。”荆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半晌想起来他看不见,又把目光收回来,心里只觉得厌烦恼恨,“我再如何,也是有些脾气的。”
“真可惜。”段春浮叹气,“你每次发脾气,我都看不见。”
荆淼便道:“等你能看见了,天天叫你瞧个够。”
“那还是算了,我一点都不想死得很惨。”段春浮故作惊恐的摸了摸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说道,“这几日,谢师伯有来吗?”
“没有。”荆淼想了想,说道,“我之前与他说要带他回天鉴宗去,他说要与红鸟儿说一声,后来虽有来过几次,却也都极晚了,说是要给我什么惊喜,叫我看了便会十分开心,我觉得,师尊这般自由自在也很好,除了没有记忆,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便没有留他。”
段春浮笑道:“神仙眷侣,有情人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你倒好,像养鹰似得与师伯相处,我也是不懂。”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开开心心最好,你留我,我留你,什么事也做不成,久了反倒腻味。在荆淼心里,谢道无论变成什么模样,也都是当初的紫云峰峰主,自在潇洒,透彻清明,自然不会对他多加约束。
这话却不好说出口,荆淼只好笑笑,陪段春浮饮完了这坛酒。
夜已经深了,两人各自去休息,那坛酒约莫是段春浮的珍藏,酒劲大的很,不多会儿荆淼便有些微醺,生出了几分困意,他揉了揉眼睛,就回房里去了。
这许多年来,他早已习惯打坐运气,虽并没有什么用处,却也聊胜于无,纵然有十分的困意,也只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在榻上盘腿坐起,灵力便顺着奇经八脉行走。
灵力游走虽对修为没什么进展,但却能够温养筋骨血肉,风静聆所赠的药香随着灵力的游走而溢出香气,入骨的冷香,凝神静气,心无旁骛。
那些喜怒哀乐,似也随着这幽香静静被抚平,如心上尘埃,消去无踪。
“阿淼。”
低哑的熟悉男声忽然出现在窗边,荆淼心神一震,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着纸窗被人支起,谢道双手扶着窗口,露出大半张脸来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也忍不住展颜微微笑了起来。
他本想喊师尊的,却又想起谢道不喜欢,便改了口。
“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谢道一边惊讶的问道,一边支起了窗子,努力从不大的窗口处尝试着如何潇洒利落的翻进来。
荆淼盘坐着,也由着他折腾,只笑道:“没有啊,我只是一直在等你。”
第75章 喂狗粮
听了这话,谢道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古怪。
药香的效果还未散去,荆淼虽是欢喜,却并没有显露的太过明显,只是脸上淡淡一笑,既不见惊喜,也未曾有一点久见的相思。谢道虽听他说话觉得很是快活,但瞧着他的脸色,又惶恐是在敷衍自己,不由得谨慎警惕的打量起荆淼的面容来。
“怎么了?”
荆淼虽问出了口,但胸口还有一股灵气未散,他又闭了闭眼睛,慢慢将灵气沉下供以温养金丹。
谢道好不容易在不破坏墙壁跟窗户的前提下潇洒无比的翻进了屋内,就见着荆淼只与他说了一句话,便又不理人了,料定荆淼一定是说话哄他开心,就有些闷闷不乐的坐在荆淼身侧看他。
不过荆淼不说话,谢道也不去闹他,同他一样只是脱了鞋子盘坐起来,撑着脸打量。
荆淼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无论按照修士还是凡人的标准而言,都是一个颇为年轻的男人。
他的面容并非生得十分冶艳美丽,但许是因为性情沉静,便显出历经沧桑的成熟稳重来,漆黑的睫毛像是断翅的蝴蝶垂落着,看起来并不脆弱,反而有一种近乎隽永的清冷与肃然。
荆淼打坐是按着道法,捏诀的手势自然也不无不同,谢道低下头瞧着他的左玉手与右青灵,他的手生得并不如女子那般细腻无骨,反倒是骨节分明的很,雪白的皮肉贴着骨骼,细瘦的像是竹节,指尖纤细,但覆着难看的厚茧,是练剑人的手。
谢道便瞧着这双手,怔怔的入了魔,忽然挽了长发,凑下身去,小心翼翼的吻了吻。
粗糙的茧子蹭过柔软的嘴唇时,荆淼便有了感应,他倏然睁开眼,就看见谢道像是偷吃了食物的小孩子似的,拘束又不自然的模样。
“这几日,你有没有想我?”谢道眨了眨眼睛,煞是不好意思的问道,仿佛他原先那些许的不高兴也都随着方才的偷偷一吻而尽数消散了。
荆淼就笑,他多年轻的模样,笑起来竟有了些妖异的味道,偏生又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看在谢道的眼里头,倒比许多妖类还要更像个妖。荆淼轻轻的应了一声,散了诀,伸手去抚自己的鬓发别在耳后,嘴唇微微弯起,与他说了个文字游戏,只道:“就像你想我那样的想你。”
常人运转过灵气,多数是面色红润,状态再好不过,荆淼却截然不同,他的肤色较于往常似是更为苍白了许多,衬得乌发如墨,一对眼珠子深得像是见不着底。
谢道先是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荆淼既是这么说的,便自然是非常非常的想他了,就好比他非常非常的想荆淼一般,不由将手伸出去捧荆淼的脸,调情的话刚说了一半:“你怎么知道我有多想……”突兀的截然而止,他脸色一肃,忽然打量起荆淼的神情来,低声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哪里受伤了吗?”
“也许是有些累了。”荆淼微微叹道,“你不必大惊小怪的,我心疾已经好了许久,追查君侯我也没有参与,整日只顾好吃懒做,怎么会受伤呢?”
这话说来也不是意气或是故意隐瞒,荆淼的确没有受伤,他料想大概是望川界与天鉴宗有所差异,因而引得他心绪难平,但是看其他人也不见得如此。不过好在每每入定,药香一散,倒也慢慢稳定下来,但是这种情绪的反扑次次都会增进,他也不敢轻忽。
仔细一想,荆淼便又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的心,总是很难静下来。”
这种感觉实在无法形容,就好像闲来无事时的焦躁感,无端生出的坐立不安,夜间突如其来的惊惶,毫无踪迹可寻,也不知因何而生,只是搅动的心潮难平,仿佛有什么未知的东西下一刻就会在身体里破出生长。
望川界浮躁的很,生生死死都是寻常,谢道倒是不大能理解荆淼的这种感觉,只是睁着眼看他,半晌说道:“你看,我就说你脸色这么白。”
荆淼不由得失笑,就问他:“真的很白吗?”
“嗯。”谢道微微一歪头,靠在荆淼的肩头,仰着脸看他,若有所思的回道,“比擦了脂粉还要更白几分,不过白的很好看,你不要担心。”
荆淼哭笑不得,微微矮下半边肩膀,好叫谢道躺得更舒服些,又是玩笑又是无奈的说道:“我又不是女孩子,注重脸皮干什么,我要是看脸,就你这一脸的血纹,我早就不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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