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惠沉默。
“何其可笑,明知天命不可违,却一心想要逆天而行。”男人的沙哑的笑声带上一丝轻蔑,“人皆如此,只愿意相信顺应自己的预言,还说我是偏袒于你,才会如此之说。阿惠,你记着,从天意谓之天命,逆天意谓之天诛,我等祭祀,妄测天机,本就不该,若有篡改天意者,必不得好死。”
“但我若不争其位,这天意又如何归我。又或,若我不在其位,必不得好死?”姬惠问。
“你是天命土属,五方星主其一,有大气运加身,便是你什么都不做,这南荒,最后还会是你的。”男人微笑道。
“但这于你,又有何好处?”姬惠反问。
“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们之间也是有师徒情意的。”
“若无事,徒儿告退。”
“阿惠又嫌弃我了。”
——
在家里等着阿惠归来孔雀看着透过门外的月光,不知怎么困意上涌。
昏昏沉沉的,又看到遇到阿惠的那天。
那天他虽然破了人族的关口,却还是被人偷袭。
一剑洞穿他的肝胆。
当时敌人太多,他也没看清楚,就本能逃离了。
说来也惨,哪怕被刺穿心脏,孔雀王也是不怕的,偏偏被刺中了胆……
他的孔雀胆剧毒无比,一被刺破,胆汁自然流出,浸入脏腑,来不及飞出数里也来不及求援,就已经要死了。
被自己的胆汁毒死……光是一想,孔雀就觉得自己憋屈的要死。
不过好在他是凤凰当年得交合之气所生,流有凤凰血脉,虽不如凤凰能死后涅槃,但也有一术,可以化卵重生。
正当他在卵里准备修养生息,等待恢复之时,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拿起,在硬物上用力一磕。
只那一击,孔雀就觉得自己快被砸死。
更可怕的是蛋壳一揭,他那湿哒哒的幼鸟身体,向一张张开的嘴里落下——
“唧!”孔雀被吓醒了。
坐在一边的姬惠抬头问:“噩梦了?”
“没,只是梦到你吃我……”孔雀甩了甩身上的羽毛提了下神,“阿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刻之前。”姬惠一把将他捞进怀里,捏了捏他的爪子,“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当然,孔雀两年不到就可以生蛋。”他洋洋得意地说。
“你想给谁生蛋?”姬惠捏他的爪子的手停顿下来。
“我只给你生蛋!”孔雀斩钉截铁地说。
姬惠对答案较满意,于是继续捏:“其实,当日你入我嘴中,我亦很是吃惊。”
粘糊糊,湿哒哒,还带着一股腥臭……还好离河不远。
“不过后来睡在你衣服里,还是很舒服的。”孔雀沉迷地蹭蹭姬惠的胸口,这才是他的窝啊。
姬惠神情微微一动,把鸟拎到床上,准备过今晚的夜生活。
“等等,你不要我去查消息吗?”孔雀虽然也很是心动,不过还是正事更要紧。
“是师父告诉父王,他的推测中,我才是山君继位之人,所以父王才会如此紧张,要我离开。”姬惠果然也停下手,“你呢,可有查到线索?”
“和你的一样,你父亲召见时间最长,与你有关的人,就是你师父南荒这位首席祭祀。”
“果然。”姬惠点头。
“你不想当王吗?”孔雀很奇怪,“我记得以前,你还是很想当王的。那时我还是只小鸟,你曾经抱着我说,终有一日,你要成为南荒之主,还说要干大事业,才不愧人生一场。”
姬惠恼怒地捏他的脖子,神情变幻莫测,许久,才恢复如常。
他说:“我若为王,就不能娶你了。”
第5章 年少
清晨的阳光从远方山间透过,笼罩了石屋顶上的一截茅草。
这院子是当年姬惠十二岁成年后自己搭建的,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种着一点姜、芥菜和茱萸,还有不少萝卜。
角落的鸡舍里,妹妹养的鸡已经开始打鸣,姬惠打水让弟弟妹妹还有一只鸟洗漱。
孔雀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他现在不是孔雀鸟的外表,而是一只漂亮山鸡的模样,原因是孔雀王的威名导致南荒上下对孔雀鸟敌意很大,个个都喜欢吃烤孔雀。
这时阿惠叫他来洗脸,于是那只鸟扑通一声把头扎进水里,摇晃搅动之后猛地拉出来,再高频率地一甩,就甩了两个小孩一脸一身的水。
姬惠警告地看他一眼,让妹妹弟弟擦干水滴,指尖一点红光闪动,分分钟把他们俩身上的水烤干。
孔雀干脆跳进木盆里,开心地玩着水,弄的到处都是。
直到被和盆里的水一起泼到菜洼里。
……阿惠什么都好,就是要是再温柔一点就更好了。
孔雀有点忧郁地想,然后看到旁边鸡窝里目瞪口呆的山鸡,顿时大怒,跑过去把它又是啄又是抓的揍了一顿!
让你们过来是给阿惠家里下蛋的,不是让你们看我的笑话!
再看明天就让阿惠炖了你们!
“大兄!你的鸟在欺负我的鸟!”姬幽妹子眼尖,立刻尖叫起来!
在这兄妹眼里,会下蛋的山鸡比兄长那只爱欺负他们的鸟重要多了!
刚刚把陶罐里的米煮上的姬惠立刻把那只鸟拎走,压低声音道:“安静一点对你而言,就那么难吗?”
孔雀幸福地在他手上蹭蹭:“太安静了你就只理那两个小孩了。”
“他们还小……”姬惠真拿这鸟没办法。
“我更小!他们十多岁了,我才三岁!三岁!”孔雀哀怨地说。
“闭嘴!坐下。”姬惠把他丢到一边,在一边看着火,再把昨天剩下的鸡肉热了热,配上一碟腌菜,就是早上的食物。
早饭要吃完的时候,孔雀突然想起一事,于是一边啃着鸡脖子一边说:“对了,阿惠,昨天有件事,我忘记提了。”
姬惠点点头,让弟弟妹妹下去背书,这才问:“何事?”
“你的父亲,虽然像是旧伤复发,但实际上,好像不是。”说话时吞下的一块肉有点大,孔雀感觉噎着,于是伸头去木碗里喝水。
“好像不是?”姬惠将木碗放下,指尖在桌上轻点,思索了一下,才问,“你发现了什么?”
“孔雀胆。”孔雀喝完水,开始整理自己的羽毛,“人族很难感觉出来,但我可以闻到。”
“有解药吗?”姬惠指尖一顿,抬头看他。
“没有,孔雀胆入体就是脏腑齐衰,无药可解。”孔雀甩下头,让自己的精神更加饱满,然后去让阿惠梳毛。
姬惠给他梳毛的手一停,微微皱眉:“毫无办法?”
“你想啊,你父亲伤的再重,也是天阙强者,一般的毒药,对他们毫无用处,那孔雀胆气息强大,恐怕是一只极其强大的孔雀妖胆,不是普通毒物可比的。”孔雀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夸了一下。
他得让阿惠知道,虽然当年大战里自己打伤了他父亲,可是他父亲的死可不能扣在自己头上,否则就别想在一起玩了。
“难道是孔雀王胆?”姬惠略一回想,那场大战时,他术法还徘徊在九重天之境,不曾突破天阙,但当时听说孔雀王确已被刺中要害。
“很有可能,阿惠,我们怎么做?”孔雀问。
“我这就将此事告知于他。”姬惠自案台前起身,“他为王数十年,想来更有办法。”
孔雀点头,然后变成人形去收碗。
不是他不喜欢人形,只是变成人形的话,阿惠就会矜持很多,想摸摸蹭蹭,就不那么容易了。
姬惠看他熟练又麻利的动作,唇角轻轻弯了一瞬。
——
再度踏上王宫天阶,姬惠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他于王位并不眷念,只是心忧幼弟小妹,才不愿离开,现在想来,其中关节并不难解。
一年之前,他就已经突破天阙,成为天下有数之神道强者,天阙一通,一身气息勾天连地,真元无尽,非是人多可围可杀。只要他在,无论谁承王位,也不敢对小弟小妹太过苛责。
涂钦天生就灵力强在,想来也是大妖之后,甚至极有可能是孔雀王之子,留在南荒,总是危险。
不如去东夷西岭,又或北蛮,那里妖类稀少,人们对妖并不太过恐慌。
天生万物,纵然人妖并不两立,但他与涂钦不过两者,又怎会动摇天下大势。
想到此处,他心情略松,打量着那白石高垒而成的华美宫殿。
当年黄帝大破蚩尤后,起以家国,大兴土木,他们轩辕一族乃黄帝后裔,于建筑之术极有天赋,孔雀多爱抱怨房间太小,飞不爽快,等到迁移新处,就给他兴造大屋,他定会欢喜。
转眼之间,他已到山君寝宫之外。
卫士通报之后,就传他进去。
只是才入其中,就听一苍老声音缓缓道:“惠儿,你是想通了,愿意离开南荒了吗?否则,你不会在两天之内,再来见我。”
知子莫若父,但姬惠还是沉默了数息,才淡淡开口:“是。”
“是我对不住你,我也知你心中甚是不平。”那床中男人微微苦笑,“需要什么,开启内库,自拿就是。”
“不必,”姬惠平淡道,“此次前来,我另有一事。”
“何事?”似乎放下心中大石,山君神情轻松数许,面色竟也好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