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息葵搂进怀里,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往日里都是把息葵当成孩子宠,自从知道他在从极渊下受苦就没睡过什么好觉,连生死都不知,好在现在息葵又回来了。
并且看起来安然无恙。
雨一点点落了下来,息槐抬头一看,头顶一朵小乌云。
他知道那是息葵养的乌云精,没事儿就爱出来煽情。
雨水落在兄弟二人身上,有愈发加大的趋势。息槐劝说:“葵,别让它下了。”
息葵抬起头看着他。
神情颇为无助。
“我连自己都管不了了。”他攥紧了息槐的衣袖,将额头抵着息槐的肩膀,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怎么了?”息槐心急问。
“没什么。”
“只是觉得胸口好疼啊……”
361.
息葵见过凤迦虚弱的魂魄。
见过他发狂时脸上的魔纹。
此时此刻,他也见到了凤迦狼狈不堪的样子。
凤迦的精力大不如前,修炼没个成百上千年就如同废物,哪怕有了息葵的护心鳞,与全盛时期,经此一战后便可成佛的禄清相比,在他手下还过不了一百招。
凤迦大势已去。
他的时代早已经终结。
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神魔混乱、天庭凋敝的时候了,再想当一方霸主,甚至是逆天而行,根本是行不通的。天帝掌管三界六道,发现一点魔王的苗头就会及时扼杀,天兵天将如乌云压城,足以镇压一切邪念。
现在的凤迦也只是强弩之末,不然也不会躲在这里,一直不肯冒头。
不让天帝追寻到下落,就怎么都还好,可一旦被他发现,只能挨打。
他没被就地处死,虽然禄清很想这样做,但他不能杀生犯戒。
一朝座上尊,一朝阶下囚,息葵全都见过了。
禄清的寒冰锁链穿过了凤迦的琵琶骨,血只渗出了一点,就被冻结。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扬眉吐气,也不像其余天兵振臂高呼。
为父报仇多少年都不晚,过程于禄清来说,是漫长的修行。
他只需要把凤迦押回天庭。
362.
息葵作为冰夷的坐骑,擅离职守,也跑不了,乖乖地上了天庭,到天帝前认罪。
这次是由百位上仙共同围着凤迦看,确认了他不是人偶后,才放下心。
而他座下两个魔君也一样被押了回来。
天帝先处理了他们两个,洗去邪祟发往地狱,交给了地藏王菩萨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在凤迦身上。
天帝许是想把他留到最后,就先解决了关于息葵的问题。
说他既然已经帮天界成功捕获了凤迦,罪责已免,让冰夷解了契约,收回结下的印,由老龙王带回家里好生看管。
龙王一早就在这等消息,此时听了天帝赦免了自己的儿子,高兴得不行,上前谢过天帝后就拉着息葵要走。
见他不走,一下子拍在他的后颈将他拍晕,堂而皇之地对天帝说是因为他高兴过头自己晕的,扛在肩膀上就跑了。
凤迦不是有事一人扛着的性格,在天帝问他还有何话说时,就把事情全兜了出来。
原来他藏在南海底下本就是南海上一任龙王包庇的。
那位龙君野心极大,早就和凤迦暗中勾结,待凤迦决定让人偶替代他时,就提供了蚌精,可以很好地储存尸身。
凤迦和人偶受的伤一样重,有契约在,才能蛊惑精明的仙家。
随后凤迦魂魄离体,为了不让人找到,就把他们分割开了,各自附身珍珠。
陈年旧事,随着上一任龙王死去已埋封了,如今现任的南海龙王虽则没有帮过凤迦,却也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隐瞒了一些真相,不算多大罪过,天帝卸了他的职,发落南海龙王一家到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做河君去了。
至于凤迦。
理所应当被押上降龙塔。
看一看当初息葵曾受刑的地方。
363.
除了拉南海龙王下水,凤迦无话可说。
败就是败了,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当年的过程。
而这一次似乎已无复生可能了。
魂飞魄散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行刑的神官手持弓箭,走到了凤迦身边,将他绑在架子上。
凤迦的目光正注视着弓箭的弦。
神官注意到了,眉眼间熠熠生光,提起当年勇,仍是骄傲。
“这可是龙筋。”他道:“死在这把天下唯一的弓下,你也不亏。”
凤迦知道息葵会受罚,但他没有想到过……
这应该是息葵的筋吧?
凤迦突然意识到息葵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个样子,他只在意息葵对自己好不好,却忘了问他疼不疼。
……
不过,现在也好了。
凤迦闭上眼。
息葵已经回了家,免了罚,看他的身体应该恢复得还不错,以后他会有更爱他的人,值得他去珍惜的人,而他凤迦又算得了什么呀。
他这一去,应该不会有来生了。
今生欠了息葵的,也没办法去还,即便还有下辈子,他也不想还了。
伤就在那里无法弥补和补偿,他才不会去当牛做马侍奉息葵千年,欠就欠了。
遇上自己是他倒霉,是他心甘情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他让息葵对自己好了吗?
还说什么拉他上岸,看他做个好人,呵,怎么那么天真?
自己就没见过像他这么愚蠢的人!不!还是条龙,真是丢尽了龙族的脸。
是息葵一厢情愿。
是他紧追不舍。
是他被抽了筋拔了鳞还要上赶着贴上来,都是他自己作的。
是这样吧?
凤迦用以往的想法来说服和安慰自己,却发现一切都说不通。
他再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息葵的好,他在这一刻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是他把息葵拽进无边的黑暗里,还要诱他成魔。虽然后来他没有那样做,可在此之前,他确实一直利用着息葵。
想要榨干他身上的全部价值。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也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错了吗?”
没错啊。
对与错都在人的心中,他吸取天地间煞气而活,人们认为是对的,而到他那里就是错的。
凤迦看的是人界的倒影。
而这其中,有一条龙也跟着倒了过来。
和他站在了同一面。
……
“准备好了吗?”神官问着,兀自走到了很远的地方,张弓搭箭。
三箭齐发,齐齐射向凤迦的心脏。
他的伤处虽然有鳞片,但在方才与禄清一战中破损得不成样子。
箭头锋利,神官的力气更不用提,足以射穿他的身体。
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
364.
箭停在胸口。
差一点就穿了进去。
轻飘飘地,恍若羽毛一样落在了地上。
神官都愣住了。
佛光乍现。
天帝原本是在观刑的,此时见到佛光,便知事情有变。
佛祖道凤迦杀不得。
365.
一年四季轮换,眨眼春秋。花开花谢,于神仙来说,只是漫漫仙途中的风景。
这一日佛祖亲临,与天帝说了些什么外人不晓,等他再走时,凤迦也不见了。
天帝将麻烦舍给佛祖,乐得清闲,再不提凤迦之事。
转眼,下界又过了六百年。
366.
京城繁华无双,今年冬,落了场大雪。
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小乞丐一路跑回城隍庙内。
“哥哥,我要了两块米饼。”
“哥哥?”
小乞丐将米饼放到地上的碗内,跑去跪到草席旁边,看着他认的哥哥。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小乞丐只知道哥哥是外地人士,姓冯,单名一个嘉字,进京寻亲,亲寻不到又患了病,花光了身上钱财就住进了城隍庙里。
自打他认对方当哥哥已两年了,这两年来二人相互扶持,日子磕磕绊绊。
可近日来哥哥疾病缠身,这个冬天也变得格外难捱。
“回来了?”草席上的男子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疲倦的闭上:“你吃吧。”
“啊?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
“可你在发热。”
“很快就好了。”
“你不要骗小米。”
“嗯,不骗。”
“吃点吧……”
“……”
367.
虽说听到了哥哥说他很快就好了,可事实上一连几日他高热不退,小米急得不行。去请大夫治病,被赶出了医馆。
走投无路。
蹲在道边,伺机而动。
眼前晃过一道金灿灿的身影。
啊,一定是个有钱的土财主。
小米做了起跑的准备,看准了他的腰间钱袋,飞快跑了过去。
往上一撞。
到手。
368.
绕了东坊跑了会儿,利用自己熟知地形的优势,左拐右拐的,身后没人追来。
小米坐在石阶上喘气。
心砰砰地跳着。
打开金灿灿的钱袋。
顿时傻了眼。
里面都是一颗颗圆润饱满拇指大小的珍珠。
发发发发发发发发发发发发发发财了!
除了珍珠还看到了几块碎银子,小米放下了心。
不然他一个小乞丐随便拿出珍珠,无论是去当铺还是和别人换,都会惹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