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横遍野,就连观禅天宗的也不例外。守门的两个和尚早就没了气,却还是顽强地站在门边,只是身体却皮包了骨,双眼只剩下白色了。
走进去一个活人都没有看见,梅慕九眼底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弥漫的血腥气几乎让他们再闻不到其他气息,根本无法得知还有谁在这里。
他们走了许久,才在神秀的宝殿外,看见了数十个人。
曾经给梅慕九和秦衡萧带过路的大和尚,全身都缠着布条,正在人群的守护下打着坐。听到声音,睁开眼,头次如此惊喜,嘶哑地笑道:“阿弥陀佛……”
不待梅慕九问,他们便都将现况说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死的人还不算太多,大多数人都扛住了这场突袭,现在都在神秀周围的殿内休养。而在外的人则充当了卫兵,生怕再有下一次来袭。
一个小沙弥抓着梅慕九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吗?”
“是。”梅慕九弯下腰摸摸他的头“可还有别人来?”
“没有。”他抹掉眼泪小声道“师兄发了求救信出去,可是谁也没回。”
大和尚闻言只是冷冷看他一眼,他立马就止了声,只是微微地啜泣着,半天才又道:“师父说过不可连累他人,救人者须得自救,可是……可是……”他又开始擦眼泪了,他真的就是委屈。
委屈极了。
梅慕九温柔拭去他接连不断滚落下的泪珠,轻轻叹了口气,对秦衡萧小声道:“修真之人,向来凉薄,此番……实在难说。”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秦衡萧只能这样道。
早在此前,梅慕九就明里暗里和众宗门说过要小心,要警戒,然而从未有人认真过,只当耳边风过去了。
“只希望他们能明了,此次绝不是只关乎一个宗门。”梅慕九苦笑道“观禅一倒,下一个就是天下所有。”
之后又关心了番伤情,细细问了遍过程,梅慕九突然疑道:“他们为何要选择这个时机暴露一切?”
大和尚闭着目道:“宗主这些年一直在闭关,近日就快要飞升了。”
飞升……
梅慕九讶然不已,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流露出去。
“极乐宗的人此时可是又藏进了恶鬼之地内?”
大和尚颔首道:“正是,他们打完便又进去了,只说待明日再来。明日……正是宗主的飞升之日。”
闻言众人尽皆沉默,既百思不解,又沉抑而悲凉。
大风呼啸,他们只在宝殿前沉默地坐着,似乎在等着什么,又似乎只是疲惫地休息。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所有人不过是在等那也许极其渺茫的援兵罢了。
直到天际即将泛白的时候,阴圣天宗和玄琅天宗的人才一前一后地到了。
梅慕九轻轻扬了一下唇,双目看着一点点散去的黑暗,轻声道:“果然来了。”
卫璿忙道:“无论于公于私,我们都义不容辞。”
莫前风冷着脸揉了把他的头,这才道:“都打到家门口了,哪有不来之理。”
“宗门内可还有人守着?”梅慕九自知废话,却还是忍不住关切一句。
岑裕笑道:“梅宗主的信我已仔细看过,自然已安排妥善。”
又来了这么多人,虽然远不及深渊中的数量,但也终归多了些底气,气氛终于活跃了点,都开始讨论了起来。岑裕听着大和尚的描述,眉头越皱越紧。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接触过那个躲在深渊中的宗门,最多也不过是知道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宗门罢了,许多人却是连它的存在都不曾知道过。若不是有仙居府,恐怕他们真会根本不知极乐宗为何物。
“鬼修,咒法,闻所未闻……”岑裕叹道“将亡之人,抑或鬼魂,何必再来人间荒唐作孽。”
莫前风此前已经听梅慕九说过一些,倒还算镇静,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又有人来了,只是脚步有些轻浮,修为不算太高。转头一看,果然只是二三十个金丹弟子。
“是你们……”梅慕九讶道。
那群弟子看上去也有些狼狈,显然是被这一路的惨况给吓着了,见着梅慕九纷纷过来行礼。
他们正是在天选疆域里最后被梅慕九一同带出去的弟子。
一到梅慕九面前便七嘴八舌地都将来意说了。这一批基本都是宗门犹豫不决,他们无法左右宗主思想,干脆自己过来的。结果在路上都碰到了,便结伙一同到了。
“前辈要我们来,我们当然要来。”一个弟子挠挠头憨笑道“虽然我们不知道信里到底在说什么,可是就算他们只是要伤害前辈,我们也不会躲着不管。”
梅慕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看着眼前那些信任地看着自己的弟子,欣慰却也只占了一小部分。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此刻却稳稳当当,逆着宗门的意愿站在了这里,只因为自己写过一封信说过情况危急。
最终,梅慕九只是五味陈杂地笑道:“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这边才刚开始热烈一点,人们的情绪才刚刚缓和下来,又有了点希望,他们却都发觉笼罩着这个宗门的黑雾又开始浓重起来了。
秦衡萧抢先一步挡在了梅慕九面前。
此刻他们的眼前都出现了一个男人,他苍白得毫无血色,黑雾在他身上飘荡,鬼魅而妖异。
他漂浮在半空中,目光直直盯着神秀的宝殿,缓缓勾起了漆黑的唇。
☆、第七十五章
“师兄,久违了。”这个骤然出现的男人不顾下面众人的警惕,仿若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继续对着紧闭大门的宝殿说道“不快出来见见你亲爱的师弟吗?”
“你这魔头,满口胡言,我们宗主岂是你可以高攀的!”一个观禅的弟子听着他那阴郁的声音不禁站起来怒吼道。
男人对着他阴阴一笑,那弟子打了个寒噤,喉头立刻就如被一把刀堵住了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你教出来的弟子,可真不像你啊。”他微微歪了一下头,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微笑“普度天下的神秀宗主……你今日是要选择飞升,还是救这天下众生?”
他又说了些话,宝殿内却依旧毫无动静。
男人却也不恼,手稍稍一抬,一个弟子便被吸到了他手上。他紧紧掐着这名弟子的脖子,声音鬼魅空灵:“每等一息,我便杀一个你的小弟子,你看如何?”
被他抓在手上的弟子额上青筋暴起,嘴角也溢出血来,却还是狠瞪着他,艰难地喊道:“宗主!不用管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副伪善的样子倒有些像你了。”男人啧啧摇头,手上用力,灵力钻入这弟子的身体之中,刚要直接击碎金丹,便被一道剑气打得松了手。
小弟子重重落了地,双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看来我来得正好。”
张默海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走了过来,他身边的郑德隋收起剑,一个健步上去看了看那小弟子的伤情,探测到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前辈,终于藏不住狐狸尾巴了?”卫玕讥笑道,他自知道他也是幕后主使之一后,早就把这人看得比尘土还低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也早没了往日的恭敬,都警戒地摆好了防御的姿势。
“诸位这是何意?”张默海找不出一丝差错地展现着完美的微笑“我不远万里前来相助,不感激也罢,为何要如此防备?”
郑德隋在一边倒是实打实的疑惑了,忙解释道:“我听一个道友说了此事,才与师父说了,央着他一同来的。”
梅慕九眼皮都懒得抬,扇了扇漏景,沉声道:“即便你不说,他也会来的。”
这是实话。张默海也没想到郑德隋会知道,还非要跟着自己来,这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郑德隋没听懂这句话,就听梅慕九又道:“张宗主,大家都是明白人了,何苦再装这一副好人模样?”
“哈哈哈哈哈……”张默海没有一丝被拆穿的慌张,闲庭信步地又走近了一些,摇头道“你总是如此不给情面,我真心来帮忙,你们却视我如洪水猛兽,你们又是何苦?”
梅慕九冷笑一声,看了眼半空中被打了一记却浑然不当回事的男人,道:“好话还是留给那位吧,趁死期未到,还能多聊两句。”
张默海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一副你可真会说笑的表情道:“梅宗主惯会说笑,不说我根本不知他是谁,你真以为……你能杀了我?”
他来回踱了两步,天色已然亮白了,旭日东升,清淡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却生生显出一分阴森来。
鬼气腾腾,张默海回头扫视了一番自己带来的,几乎全都懵懂无知的门人,终是敛了笑容,阴狠道:“又是你……梅宗主,我许多年前就在想,为什么总是你?”
他的计划一直都好好的在实行,这个人突然出现,又阻碍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他着实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简直是恨得不行了。
梅慕九闻言做出一个纯良的笑容:“不要问为何坏事没做成,不如问自己为何要伤天害理。”
“在天选疆域,我问你对我宗了解多少,现在看来,不过四成……”张默海鼻子出气,冷冷嘲了一句,大氅无风自起,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剑,正是传说中五把圣剑合成的第一剑,冥泉剑,“你对我的剑,还一无所知。不如……就用你的血,来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