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两个人一起跳下床,飞快地套上衣服,小心翼翼拉开房门,很快对上楼下大门边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
楼下的汉子脚边放着两只装满水的水桶,手上紧紧握着一根扁担,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们……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
半个小时后,宋隐顶着一头水气坐到汽车里,整一个哭笑不得:“你爸这个性子……有时候还真是不靠谱,他请了人帮忙照顾庄稼,也告诉我们一声啊。”
许凌风咬牙切齿:“他故意的。我看他就是太闲了,总想挑起点事端,他好看热闹。”
宋隐发动汽车:“我们现在去哪里?回去找他算账吗?”
“算了,回去就正好如了他的意。去三环转两圈吧,你爸妈不是三环上有房子吗,我们去找找,没准运气好,一找就找到了。”
宋隐觉得这主意不错,他也正好借此适应一下这个几乎让他完全认不出来了的故乡,出了车库开上大街,立即往出城方向而去。
这时候许凌风又看向宋隐,一脸苦恼,“亲爱的,你说我见到你爹妈该怎么称呼?叫爸妈会不会被打出来?”
宋隐瞄他一眼:“不用他们出手,我会先把你拎回家抽一顿。”
许公子倒抽口凉气:“你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重了?”
……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浑话,宋隐兜里的电话响了,许凌风凑过去帮他取出来,看到来电人显示是“许叔”,连忙接听。
几秒钟后,他用一只眼睛看向宋隐:“我老丈人家……呃,不是,公婆家找到了!”
第63章 重逢
一个屋檐下住了六七年,宋隐自认还是比较了解自家爹妈的,见面前他就有心理准备,猜到那两笨蛋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但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竟然可以把日子过到如此糟糕。
宋隐爸妈住在三环外自家的房子里面。这一片都是拆迁房,绿化极少,环境原本就不好。现在嘛,以前那点可怜的“绿化带”已经变成了一排排红砖房,大都是两层,一间一间的,跟以前的集体宿舍差不多,大的有十五六个平米,小的嘛,五六个平米的都有——这地方别说宋隐从来没有来过,就算来过,也未必认得出来。
宋隐开着车在混乱的街道上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自家爹妈的那栋楼,然后又花了五六分钟兜圈子,才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
刚停好车就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肩上挎个大挎包顶着满脑门的汗跑过来:“先生,先生,这里停车要收费。”小丫头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孩子。
“多少钱?”
小丫头看看他们的车,估了一个价:“一小时40,再加30我们保证你的车子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就是说不加钱就只能停车,但是车子很可能会出问题?
宋隐正要掏钱,许凌风却道:“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要是骗钱的怎么办?”
女孩子指指胸前的牌子,非常淡定:“这一片是吴哥的地盘,我们都是给吴哥跑腿的,这是我的工作牌。不信你随便问,没人敢在吴哥的地盘上撒野,除非他不想混了。”
宋隐掏出张百元钞票递给她:“先停一个小时,剩下的钱你收着吧。”
许凌风连忙补充:“到时候我们还没有回来的话,你也帮我们看好车,回来再补给你。”
小女孩多得了30块小费,很兴奋,走出去老远还听到她在吩咐手下的一帮小兵:“看好车啊,晚上领馒头。”
“我想吃蛋糕……”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呸,你馒头吃饱了没有啊,还想吃蛋糕!……”
听到小女孩很大姐头地教训小男孩,宋隐皱起眉:“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用上学了吗?”
“刚才经过一家学校,里面应该还在上课,这些孩子大概都是外来户,娘老子忙着填饱肚子,读书的事就没人上心了……”
说话间二人跨过铁门进入到院子里,门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院子里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太窄,没办法搭建房屋,但是没有房屋不等于还有空地——当中搭了一个车棚,停满了自行车……有那么一瞬间,宋隐几乎生出种穿越回九零年代的错觉。
宋家住五楼,敲门之后,宋成隔着一扇铁栅门问他们:“二位要找谁?”门道里光线太暗,又没有开灯,他看的不太清楚。
宋隐愣了愣:“爸,是我啊,小隐。”
“小隐?”宋成靠近铁门,疑惑地看着他,其后变得激动异常,一把推开铁栅门,嘴唇哆哆嗦嗦,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小隐,小隐,真的是小隐!”
然后他又猛地转过头,冲屋里大叫:“老太婆快出来,你儿子回来啦,你儿子回来啦……”
宋成老泪纵横,宋隐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一直在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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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惊骇激动狂喜过后,宋隐许凌风被领进二老的房间,宋成吕圆让他们坐在屋子里维二的椅子上,手忙脚乱地倒水拿糖果,把儿子当作贵客招待……直到做完这一切,宋成才坐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看起失而复得的儿子,吕圆更是噙着眼泪,每过一会儿就用手背擦擦眼睛,口里像祥林嫂一样地含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隐看着爸妈的满头白发,心里五味杂陈,这才三年半,他们苍老了十多岁,明明只有五十中段的年龄,看起来却像六七十的老人。
老实说宋隐跟爸妈关系并不亲密,以前他一年至多在家里呆上一二十天,就这一二十天还是忍耐居多。但是现在,看到他们苍老的面容,心里面却不可抑制地感到难过,甚至还有些许内疚——都是自己的错,高估了他们的生存能力!
暗自叹口气,环顾四周,宋隐问:“妈,你们就住这里?其它房间是怎么回事?”
宋家的房子号称70平,但因为是十多年前的拆迁房,公摊面积多,布局也非常不合理,两个卧室一个大点13平,一个极小,只有9平,客厅带阳台12,厨房厕所加一块儿有6平米,实际可用面积只有40平米。
这么小的一个房子,现在住了四个姓——宋成吕圆住13平的大卧室,另一间小卧房租出去了不说,就连客厅,都拉起一道厚帘子,帘子后面的九个平米也租了出去。
“两个都是单身女孩子,我们挑房客很小心的,只租给女孩子,还必须要有稳定的正经工作。你不要看现在房子不愁租,这样的房客还不好找,所以房租上我们也让了一点。她们两个都挺好,安安静静的,一个是医生,一个是白领。现在的白领可不好找工作,尤其是女孩子,能够坐办公室的那都是有真本事……”话题回归现实,吕圆就有点不自在了,东拉十八扯,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宋隐打断她:“你们现在就靠这个房租生活?”
吕圆连忙道:“还有退休金啊。其实我们这些本地人还算不错,我们家房租收入有两万,再加上退休金,不用出去工作,一个月都有二万五的收入,好多外地人两口子拼死拼活干一个月都挣不到这么多……”
二万五?
宋隐之所以敢在闲阳一呆两年,就是想着他爸妈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生计上的问题。但是,谁能想得到,两套住房两个商铺,还是在房价房租同时飞涨的江安市,这两个人居然可以把日子过到二万五,勉强糊口的水平……这算不算一种本事?
许凌风一看宋隐的脸色暗叫一声要糟,一连拉了他几下胳膊都没把人拉住。
就听宋隐暗沉着嗓子,问:“就算你们把住的那套房子给卖了,不是还有两个店铺,难道收不上来租金?”
吕圆和宋成同时木起脸,过了好半天,宋成才低声道:“去年我和你妈住了几次医院,欠了很多钱,只好把三环上的铺子卖了还账。”
“内环的铺子呢?”
“内环的铺子去年年初我们签了十年租约,把十年的房租都收了……”
宋隐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去年年初就把今后十年的房租一次性收完了。以江安现在的形式,房租虽然每个月都在见风涨,但一个铺子今后十年都收不到房租,只怕再低的价都不会有人买——谁知道十年后江安还存不存在?
宋隐只觉得脑仁一跳一跳的疼:“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理由必须要一次性收十年房租?”
宋成吕圆呆坐半天,然后,吕圆用双手捂住脸,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小隐,我们都被人骗了……呜呜呜……房子铺子都没有了……呜呜……呜呜……以后可怎么办……呜,小隐,你妈以后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宋成最先反应过来,又是拍背又是递水,不住口地劝慰:“老婆子你别哭,别哭,你有病,医生说你不能激动,别哭,再哭就把病哭发了……”
宋隐这才想起他妈得了心脏病,揉了一把脸,正要开口,却被许凌风抢了先。
“吕姨您别急,钱不是问题,铺子没了我们再买回来就是,您看闲阳那么凶险,您儿子都活着回来了,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办,您不要太激动,小隐会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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