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遥遥地看了一眼夜里那冲天的火光,抬腿便往客栈飞去。
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怕惊扰到晏安,再一次从窗户小心翼翼地跃进去,刚关上窗,背后的油灯忽然亮了。
晏安坐在他的床上,不知坐了多久。就那样安静却冷漠地注视着林天贶。
“仙人……”林天贶有些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可他的脚上还沾着血迹,他的衣摆早已被血浸透。隆重的血腥味环绕着他,这一低头,就再也不敢抬头。
“仙人……”再出口的话已经带上了哭腔,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他不敢说我觉得自己没错,他怕一张口晏安就拂袖而去。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去报仇?
晏安静了许久,久到林天贶以为他已经走了。正想抬头,却见视野内出现了晏安的鞋尖,随后,一张温暖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后脑。
林天贶眼睛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不管不顾往前一扑,抱着晏安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卡文这种事,卡卡卡总会习惯的……葛优躺.jpg。我已经是个废人了TAT
天贶:师尊,杀人好可怕TAT
晏安:嗯。
天贶:要师尊抱抱亲亲给安抚TAT
晏安:……
天贶:要抱抱要亲亲TAT
晏安:……抱抱亲亲。
☆、Part 66
晏安不着痕迹地僵了一瞬,却还是慢慢地拍着林天贶的背脊,做着无声的安抚。
他早已知道林天贶想要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的缘由,怀里这个少年能有这么巨大得不可思议的进步,其中也不乏他的帮助。
他是个剑修,不修佛也不怎么专心悟道,并不怎么心怀慈悲。他的道便是手中的剑,而手中剑之真意,便是挡我者一剑斩之。
晏安并不觉得有仇报仇、寻仇杀人是如何不好的一件事。
这世上每日都在生生死死。有人生、有人死,有人杀人、有人被杀。林天贶无非就是那无数人中的一个。世间因果,既结了前因,就该有个结果。
况且仇恨之心堵不如疏,放他去复仇,或许反倒能了结些许心魔。
那一日林天贶在晏安怀中哭了许久。哭到声嘶力竭,哭到精疲力尽。
他往日跟在晏安身边,虽然也是一副没脸没皮的小赖皮鬼模样,但其实他从未放纵过自己。但那一日他看见晏安,无论理智上怎么阻止自己,却都控制不住情绪。
这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这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
往后的几日林天贶异常的沉默。城内有官兵在寻找那个穷凶极恶的凶手,也因为晏安的收尾没有怀疑到客栈中来。
林天贶一走七年,这个江湖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地下仍旧暗潮汹涌。那些当日打上无为山庄的江湖势力,从没有一刻停止过寻找那个侥幸逃脱的继承人。但因仙法掩盖,林天贶这七年犹如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任何人查找到他的踪迹。
直到彭家灭门。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无为山庄那个逃走的小儿子,或许回来复仇了。
在江湖人士朝着余州汹涌而来时,林天贶跟着晏安离开了余州。
就像他说的那样,故乡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错过了可惜。因此晏安便买了两匹马,带着林天贶纵马前行。
似乎是因为已经在晏安面前捅破了那层纸,林天贶行事渐渐无所忌惮起来。最初还会找找借口,到后来便会时不时消失个一日半日,再带着一身血腥味赶回来。
晏安从不追究他的去处,只在发现他身上戾气更重之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原以为放手让他去复仇或许会解开心结,却没想反倒与预想背道而驰了……
他们在余州时尚是春天,水暖花开换新颜的日子,一路行至皇城,却已是立秋,恰逢七夕与立秋同一日,皇城的七夕灯火已经燃满了街头小巷。
这几月下来,林天贶已经恢复如初,他似已经杀人杀顺了手,不管灭门时杀了多少无辜之人,第二天都能笑着与晏安玩乐。
皇城的七夕灯会人流如织,看不见尾的花灯组成了一条闪耀的长龙,林天贶细致勃勃地看来看去,最后在一个有着巨大莲花灯的摊位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晏安,便笑着对摊主道:“我要那个莲花灯的灯谜。”
“这可是我这儿最难的灯谜。”摊主笑着将谜语递给他,“小哥可要看好咯~”
林天贶向来聪慧,最难的灯谜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解了出来。他拿着那个莲花灯一步一步地走进晏安,而后手疾眼快地将莲花灯塞到晏安手里,笑容灿烂地道:“仙人祝我良多,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徒弟我身无长物,只能靠智慧送你一盏灯。”
晏安拿着那盏莲花灯有些手足无措,他已经远离凡尘俗世几百年,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盏花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面无表情地道了句:“胡闹。”
林天贶看着他,晏安俊朗的五官被莲花灯染上了一层暖色,模糊了他的棱角,显得这人多了些凡俗气。林天贶看着看着,就有些羞赧的笑了。
晏安说他胡闹,却还是在无人处将那盏普普通通的莲花灯收进了乾坤袋,而后他便带着林天贶去了一家客栈住下。
七夕灯会,人间的灯火犹如天上的星火倒置,终夜不灭。待到皇城终于完全寂静,林天贶便踏着这样温暖的灯火离开了客栈。
晏安在那轻微的开窗声中睁开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大宅的青石板被红灯笼印上一层红光,又被血液披上一层红毯。林天贶踏在这流动的红毯上,一步一个血脚印,一剑一条仇人命。
他身负最顶级的剑法,也有足够多的杀人经验。越杀越顺手,屠了仇人满门,用时都没超过一个时辰。
七夕的灯火还亮着,微风拂过,红灯笼的光微微摇曳。林天贶擦拭干净剑上的血迹挥剑入鞘,一转身,便看见晏安站在垂花门处,已经不知看了多久。
这是晏安第一次看林天贶杀人。这是林天贶第一次被晏安碰见他杀人。
“仙人……”林天贶急忙大步走进他,他内心分外惶恐,伸手想去抓晏安的衣袖,却在伸出手的一瞬间看见自己满手的红色,手臂就那样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
晏安看着林天贶已经有些微魔气缠身的样子,内心分外复杂。他看着林天贶,有些担忧的叹了口气。
“仙人!”林天贶终是伸出手去抓住了晏安的衣袖。纯白的绣着银色鹤纹的袖口,就那样印上了一个血色的掌印。只一瞬间林天贶就松开了他的手,他看着已经被污染的袖口,呐呐地道:“我……”
“罢了。”晏安道。他看着林天贶闻言猛地抬头,满眼都是惊惶的神色,最终还是不忍心地将手覆上了林天贶的头顶,这人虽然长高了,却终究还是个孩子。
身为修者,他不能眼见着有人成魔而坐视不理。
最终,晏安道:“你随我回去,我收你为徒。”
“仙人,你要渡我吗……”林天贶看着晏安地脸,喃喃地说。
“……我不是佛修,从不渡人。”晏安冷淡地说,“我也不教你道理,我只会给你力量,让你去寻自己的道。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我愿!我愿!多谢师尊!”
此后的日子平淡而温馨,晏安那无名无姓还无继承人的无名剑派,终于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视野里的光幕展得极快,一眨眼就千年过去。
这一千年林天贶扫尽了一身魔气,斩尽了数不清的心魔,最终成为了一位合体期的修士。在修真界如同他的师尊一样声名斐然。而这一千年,晏安也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修为,迎来了最后的天雷劫。
晏安真的是修真界这几千年来最天才的修者,或许这方大世界所有的天赋都集中在了这一人之手。修行不到两千年便要飞升,这简直闻所未闻。
他这样压制修为不远飞升,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放不下林天贶。
林天贶便拉着晏安的袖子,笑得格外地真诚:“我已经是个合体期的修士了,没人能欺负我,我也不去随便欺负别人。师尊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便也上去了!”
林天贶这般说了,晏安便也就这般信了,于是他便道:“为师先一步去了,我在仙界等你。”他说着,就将自己的那只乾坤袋递给了林天贶。
林天贶却推拒不肯收:“师尊你已经留下了许多的东西,我们谁都没去过仙界,万一仙界也需要这些东西呢?穷家富路钱多不愁嘛师尊。你就带着带着。”
他似已完全放开了过去,也真诚的希望师尊飞升成仙。
于是在晏安飞升当日,天雷将他们隐居的山脉辟尘了峡谷,森林眼见变成了焦土。晏安在一片雷声之中徒手筑起一座高山,引雷劫做雷击木;又一剑劈开山体,引出六七条灵脉埋入其中做聚灵之阵;最后引雷云化天河,入山中成瀑布。
高山终成一座灵气四溢的仙山。
“天贶,这是为师给你最后的礼物。”雷击渐停,有天光倾泻而下,打在晏安身上,他的声音遥遥地传来,“此后你就在此地修行,为师在仙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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