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劫无名 (螟蛉子)


庄少功一怔:“马大哥,你是说,我若不怀疑你,枉死在‘宰羊铺’里,是我的错?”
车夫笑道:“不是么?”
“这么说,与人为善是善错;用人不疑是不疑错;见利弃义是利错;见色起意是色错?”
车夫不答,只道:“少主可还记得,夜盟主为人利用,仍一心向善?”
庄少功心里不快:“马大哥,你昨日讲过,我当然记得,难道夜盟主也错了?”
“少主只知其一,夜盟主虽然轻信,但他秉性坚韧,武功盖世,故而能化险为夷。用人不疑者,必有些过人的本事。那有色有利的人,谨慎些,学一两手防身的功夫,又怎会着了道儿?没有足以凭仗的本事,行走江湖,一心指望世人都慈悲,不如意便厌斥,岂是真的善良。”
庄少功听罢,暗暗觉得,这些话透着一股子煞气,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马大哥,我阅历是浅了些,除了书中之言,‘勿以善小而不为’,讲不出什么自己的道理,你说夜盟主就是‘唯大英雄能本色’,但世上还有许多注定做不了大英雄的百姓。待我历练一番,阅遍人情,将书中所言融会贯通,必有我自己的体会,那时再讲与你听。”
车夫一愣,没料到他有这一席话,笑道:“好,那便等少主赐教了。”
经过这番交谈,庄少功心里畅快了许多,甚至有神清气爽之感。也不知为何,和无名相处,他的情绪就会大起大伏,好似让猪油蒙了心窍,变得和小儿一样幼稚。
这位车夫则如同良师益友,令他想起了自己身为庄家的少主,要是以经天纬地为己任。
他立在一旁,见车夫大喇喇地洗马,又发觉这车夫虽不修边幅,却健壮非常——那红马发起狂来,奋鬣扬威,吓了他好大一跳,车夫也是一脸没奈何,却一只手就按住了。
弄清了这匹‘害群之马’的名字,庄少功好奇地问:“这‘豆沙包’,畏水么?”
车夫道:“那倒不会,说来好笑,这‘豆沙包’是蒙古马,在草原上沐雨经霜,也曾举蹄将狼踏碎。可惜它的主人,往往奔走数月,也不会替它刷一次毛,它习以为常,便以刷毛为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觉得这般任人洗刷,让它失了威风。简直蠢得没边了。”
名为豆沙包的红马,好似听懂了,神气活现地把鬃毛一摇,打个响鼻。
洗完了马,车夫从井里拎了一桶水,把予庄少功洗漱,自己又重新提了一桶,劈头盖脑地浇了一气,便大步流星地把帘子一揭,进客栈换衣服去了。
庄少功无事可做,出客栈一望,只见门外有一片竹林,却是夜里未曾看清的。
竹林前堆着两个土包,旁边的竹干刻着八个字,细看去,却是——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他不由得一怔,读过这篇吊文,记得下文是:“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殁,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
料想,这埋的是昨夜发现的枉死之人的尸骸,唏嘘感叹,表了一番意。
回到客栈内,车夫已换了一身粗布衫,自厨房端出一盘蒸鱼和一大桶米饭。
庄少功昨夜不敢吃车夫煮的素面,此刻放下心中的芥蒂猜疑,也吃得很香。又问车夫那坟包的事,车夫道:“这些可怜人,横死江湖,尸骨无人收拾,怕少主见了伤心,便埋了。”
庄少功叹道:“也说的是,马大哥,你做车夫,真有些屈才了。”
车夫笑道:“在下祖上就是马眼子,一生和马打交道,也没什么屈才。”
两人一同收拾碗筷,把衣服洗了,挂在马车外壁的麻绦上。
收拾妥当,眼看已日上三竿,便要启程。庄少功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夜,那红衣少女称,此去金陵,无名和夜盟主必死无疑。马大哥,你知道是什么缘故么?”
车夫沉思片刻:“在下不过是个车夫,少主何不亲自去问楼上‘那位’?”
庄少功无奈道:“无名午时才起身,恐怕一时半会,我们是走不了了。”
车夫道:“不妨事,‘那位’入定练功,少主将他抱上车,也不耽误赶路。”
庄少功信以为真,依言行事,臂力却不足以抱起无名,踌躇了片刻,最终无计可施,将少年郎从床上捞起来,驮在背上,一步步捱下楼,上了马车。
两套马车,这才重新驶上了官道。
庄少功和车夫混熟了,不愿再闷在车内。一路上与车夫并肩而坐,畅谈岭南山水。
车夫把历朝古迹说与他听,又看见竹筏浮在湘水上,一双鸬鹚交颈缠绵,便讲起了如何捕鱼。
庄少功羡慕江上那戴笠披蓑的孤苦渔翁,欢喜赞叹,早已把无名忘到了九霄云外。
无名躺在车内,睁着眼,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展开信纸——
上面密密匝匝的蝇头小楷,写满了对父母的问候,又写了这几日的见闻,感慨这世上有许多不幸的事,又问智者不惑,勇者不惧,仁者不忧,仁者见了这许多伤心的事情,何以不忧。
通篇读下来,庄少功丝毫未提及他的恶行。便将笺纸随手一放,坐起身,无声无息地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硬邦邦的芝麻饼子,望着车窗外的水光山色,慢腾腾地咬了一口。

第7章 少主的心

到了永州地界,车夫告诉庄少功,此乃潇、湘二水交汇之处,雅称潇湘。
庄少功这才想起,《史记》有云:“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相传,舜帝,葬在永州的九嶷山。他的潇湘二妃,以涕挥竹,投水殉死。此地的竹子,从此留下了斑痕,世人称之为“湘妃竹”,或“哭竹”。
庄少功望着车窗外,沿路的竹子,果然青斑累累,不禁大发感慨:“女子的泪真厉害——二妃哭,竹尽斑;杞妻哭,城倾塌;韩娥哭,一里人三日不食——难怪家父说,男子汉大丈夫,千万忍让些,莫惹女子哭。庄家之所以兴盛,也是因为夫妻恩爱,琴瑟和同,子弟安分守己,”说到此处,他把住无名的肩,推了一推,“你在听么?”
无名眼也不睁,左耳听右耳出,拿手巾按住口鼻:“可惜我不是女人。”
庄少功脸一热,暗想,这是夸赞他门风好,女子嫁进来可以享福?
此时,马车驶在永州街头,正当早市,沿路尽是些叫卖的小贩。
车夫跳下了车,一面步行,一面牵马——
这朝的皇帝,崇尚法家过了头,朱批之后,必将笔摆得端端正正,歪一点就不自在。
因此,市井严禁纵马疾驰,违者杖三百,流千里,不服斩首示众,也不必细说了。
车夫往市井东墙一望,只见榜上贴着一溜海捕文书,无非是案犯某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体貌如何,缉拿者支给赏银。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名少年郎的画影图形。
画中的少年郎,一脸病容,垂首看着手巾。旁边注着:“如有见者,速报到官”。
车夫不由得看向马车,只听帘内叹道:“我看你红颜失志,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才将湘妃竹指与你看,你也不看。既然到了永州,不如歇一日,下去走走,也好过闷在车里。”
也不知无名作何反应,庄少功又道:“你不去也罢,我去会馆,托人捎信回家。”
“你那封信,”无名这才咳了一声,嗓音变得清晰有力,“不是谁都能送的。”
“怎么说?”
“我有个朋友,衙门里当差,可以交给他送。”
庄少功万没料到,这少年郎,居然也有朋友,而且是衙门里的朋友。
他将信将疑,令车夫驱车前往。一辆车两匹马三个人,来到州衙的大门口。
永州州衙,坐北朝南,朱门黑栏外镇着两只石狮,四处横竖挂着字,雄伟肃杀。
庄少功忽想,无名伤了山匪性命,庄家上下数百口难逃干系,不由得一阵头晕。转念又想,古人说得好,只要心体光明,暗室中也有青天。迟早要面对,他强撑着举步上前——
此时,永州衙内,府尹正吃着早饭,皂役来报:“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来者何人?”
“那人自称无名,”衙役转了个圈,“……大人,人呢?”
“老夫在桌子底下,”永州府尹小声问,“那瘟神,在何处,来做甚?”
“在门外,说是找应捕头。”
“——有人找我?”一人闻话提刀来问,“舅舅,你怎地蹲在地上。”
府尹见了,起身把他抱住,老泪纵横:“贤外甥,你如何得罪了那丧门星!”
这人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无名?”
府尹听见无名这两个字,二话不说,又咻地蹲到了石桌下。
“舅舅莫怕,”这人放下刀,扶起府尹,“他是冲孩儿来的。孩儿去年在刑部供职,比限内未曾拿住他。办事不力,罚了一百棍,罢职发回原籍。幸得舅舅收留,才有了今日。”
府尹听罢,绝望道:“贤外甥,就是这个人害了你……也罢,贤外甥,你先走,老夫不做人了,把官印收拾了,包些银两,今日就上京辞官,让三班六房散了,都逃命去!”
这人道:“舅舅这是什么话,孩儿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他来见我,必有缘由。”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