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燕寻,应惊羽的神情,并不比对付夜烟岚轻松。
虽然交手之际,好歹挥刀招架了,那招架却举棋不定,存了十二分的小心,失了先机,不得不左躲右闪,弥补遗漏的破绽,应对以轻功闻名的燕寻,处处落了下风。
庄少功皱起眉头,对无名道:“应捕头是你的朋友,武功却好像……有些不济。”
无名道:“是么”
“听鲁公子讲来,这盗门少主品行不端,若是让他赢了应捕头,夜姑娘……”
“我是庄家的兵器,你若不想夜姑娘落入贼人之手,只需要下令便可。”
庄少功不疑有他,有些紧张地问:“你有把握胜过盗门少主么?”
无名嘴角荡起一丝笑影,眼中却没有笑意:“普天之下,论单打独斗,还没有人,能胜过我。”
庄少功没敢问,无敌算不算人。在他看来,无敌和无名,似乎是旗鼓相当的。
应惊羽和燕寻斗得难舍难分,这难舍难分,体现在应惊羽的脸色上,便是精彩纷呈。百招过后,应惊羽已是苦苦支撑,一个不小心,让燕寻近了身,也不知燕寻凑头说了什么,他如同被点住穴道般,长叹一声,最终甩手把刀掷回兵器架上:“你就算胜了我,也赢不了劫门,好自为之。”
撂下这句话,应惊羽调头掠睄无名,提气跃出凤凰台,转瞬没了踪影。
庄少功没想到燕寻嬉皮笑脸,在擂台上赤手空拳地游走一番,就胜过了应捕头。
料想是用了什么邪法,动摇了应捕头心志,一时大为焦急,不愿看夜盟主的千金落入这宵小之辈手中。听应捕头讲,燕寻赢不了劫门,便再也坐不住,要请无名上去比试,话方要出口,忽而一个激灵——无名胜了,岂不是,要娶夜姑娘为妻?
无名似猜到了庄少功心中所想,依旧安稳地坐着,闲看其他公子向燕寻挑战:“说起来,这盗门少主,练的是采补功夫。”
庄少功饱读诗书,对这采补二字,也是略有耳闻的。登时脸色大变,难以启齿地道:“这,这要是让夜姑娘委身于他,那他,他……”
无名并不接话,慢吞吞地道:“若非盗门少主心有所属,参加比武招亲,另有所图,”歇了口气,低咳一声,续道,“我看,夜姑娘嫁给他,倒也谈不上委屈。毕竟,他从未使出真本事。除了我,在场的,包括如今内功耗尽的夜盟主,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说罢,无名转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庄少功一眼。
这一眼,让擅长为他传话的情劫无心来解读,毫无疑问,便是——
“如若不忍,求我出手。后果自负。”
第37章 私定终身
无名说这番话,本意是要引诱庄少功,让他派自己上擂台与燕寻比试。如此一来,夜盟主就可以顺水推舟,促成一段良缘。庄少功却左右为难,好半晌才问道:“无名,你和夜姑娘是两情相悦么?若是两情相悦,出手也无妨。若非如此,切莫误了夜姑娘。”
“我来金陵代你比武,”无名面无表情地道,“与两情相悦何干?”
庄少功一怔,这才记起,五劫授命于庄家家主,行走江湖,诸事代为。无名上去比武,自然是代他争夺夜姑娘了。他自认是断袖,本打算向夜盟主坦诚相告,孰料恰逢乾坤盟存亡之际,一时无暇顾及此事,这会醒过神来,急赤白脸地道:“你明知我的心意,我……怎能娶妻?”
无名置若罔闻,凝望着擂台上一连击败数名世家公子的燕寻。庄少功以为他生气了,斟酌再三,还是不服软地道:“你与我家有仇,是我亏欠你。你若要取我的性命,我绝无二话。可这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关乎夜姑娘的名誉,你定要为我执柯,无论如何考量,我也恕难从命!”
无名这才转过头,定定地注视着庄少功。
其实,昨夜在灵堂内,锦衣人也推心置腹地劝告他——千里姻缘,之所以一线牵,概由天定,而非人为。庄少家主看似迂柔,却外柔内刚,容不得他玩弄机巧。
锦衣人还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当年江家的事,还未使你看清他么?你既然甘愿为他效力,当真为他着想,又何必以烟云富贵、烽火名利,污了清风明月?”
“你说的对,”无名垂下眼睫,缓缓地道,“是我,强人所难。”
庄少功微微一怔,以为自己把话说重了。转头看无名,见他满脸寂寥之色,更是歉疚不忍。来金陵参加比武,这少年郎为他出生入死,却屡屡受到指责。待到回阳朔复命,保不齐还要因办事不利,让父亲看轻。连忙出言抚慰:“你放心,回家之后,我便秉明父亲……”
“秉明,你想与我断袖?”无名打断他的话。
庄少功语塞,若是据实以告,双亲会如何看待无名?
无名又道:“你这辈子,不娶妻了?”仿佛庄少功娶妻,对他而言,是一件很要紧的事,不娶他便放心不下,死不瞑目。一句到了末了,语调轻缓,内息微滞,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庄少功难以作答,道是不娶,无名定会认为自己执意纠缠,道是要娶,自己一心系在无名身上,明知求不得,也不愿违心:“我这心里,像是住着妖魔,续得防备它因私欲害人。这或许是命定的劫数,何时魔障破灭,何时才能成家立业。只是天意弄人,考察我的人,恰好是你。”
无名重复道:“天意……?”难得没有冷嘲热讽,好似思绪已不在此,语调透着一丝迷惘。
庄少功暗觉诧异,把眼观瞧无名,无名则仰面观天,眼底风起云涌,目光却如初见时那般,清澄空寂。他不知为何无名急于要自己成亲,想来,大约是对自己忍无可忍,勉强道:“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就算终生不娶,也不会对你纠缠不休。”
无名听罢,低头攒眉,自袖口摸出手巾,习以为常地掩住口鼻,继而眼角轻敛,浑身气力一刹收紧,指间慢慢浸出猩红颜色。没有咳嗽声,血一柱柱咯出,滑落入袖,腕间一片温热狼藉。
庄少功脸色一变,虽知无名有肺痨在身,亲眼见其咯血,却还是大为紧张。他伸手去扶,无名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慢慢揩尽嘴角的血痕,没事人似地道:“就算我不出手,也有办法,让燕寻不娶了夜姑娘。”
庄少功既挂念无名的病情,又是为夜烟岚担心,正要问无名要不要紧,有什么办法,忽然自人群中闪出个虬髯大汉来。这虬髯大汉奔至擂台下,瞪了夜烟岚一眼,气鼓鼓地向燕寻道:“哥哥!你真要娶这丑婆娘为妻么?”
虬髯大汉一开口,声若黄鹂,娇柔婉转,听得庄少功毛骨悚然。
“你怎么来了?”原本春风满面的燕寻,骤然收了轻浮笑容,向虬髯大汉道。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虬髯大汉噘嘴,“若不是无心哥哥传书,告诉我,你要娶这夜家的丑婆娘为妻,只怕我现下还蒙在鼓里呢!”
“你说谁是丑婆娘?”夜烟岚立在一旁,听闻此言,微微有些着恼。
“谁问就说谁,”虬髯大汉翻白眼,“不是丑婆娘,为何要遮遮掩掩戴面纱?”
夜烟岚将怒未怒,见燕寻对这“虬髯大汉”十分关切,忽然改口:“不错,我长了一脸麻子,难看得很,但令兄喜欢我,说我比你好一万倍。由此可见,在令兄眼中,你比我还要难看。令兄讲,你不但相貌丑陋,性子也是人见人厌。我要是你,我就自我了断,省得令兄为难。”
虬髯大汉气得跺脚:“哥哥,她胡说八道,你快替我杀了她!”
燕寻讪然一笑,瞥了无名一眼,再看向虬髯大汉,已是柔情无限:“乾坤盟消息灵通,你品貌如何,夜姑娘怎会不知?她和你闹着玩呢。”
虬髯大汉哼了一声:“那你还要不要娶她?”
“你也听见了,夜姑娘自谦长得不体面,那是不愿下嫁给为兄的委婉之辞。为兄既然高攀不上,又何必自讨没趣,让夜姑娘为难?”
虬髯大汉听闻夜烟岚不愿下嫁,立即转怒为喜,附和道:“是了是了,哥哥你高攀不上,快下来罢,不要让丑……这位天仙姊姊为难!”
燕寻噗嗤一声,这一回当真是忍俊不禁,就和见到了娇憨的心上人一般,不自觉也流露出些许两小无猜的少年神态,无意再在擂台上逗留了。
“无名,这人是谁?”庄少功旁观至此,不由得问道。
无名道:“燕寻的妹妹,燕星儿。”
燕寻纵下擂台,执起那易容成虬髯大汉的燕星儿的手,状似无意地搭住脉门,一面言笑晏晏,一面分神为她号脉,片刻之后,又瞥了无名一记,好似心有余悸。
庄少功想起了无名施毒的手段,紧张道:“你不会下毒害她罢?”
无名摇摇头。庄少功松了口气,忽而记起无名也有妹妹,如今住在庄家,名唤江晓萍。想必无名是推己及人,体谅这份兄妹之情,不会加害燕寻这不更事的妹妹。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公子跃上台,向参加比武招亲的公子们讨教。
这人仪表堂堂,赫然是初来乾坤盟时,引庄少功一行人入旧皇城的白轻卿。
时下江湖中有句俗话,叫“夜白季燕出檀郎”。檀郎是如意郎君的别称,夜白季燕四家出过名盛一时的美男子,故有此誉。白家祖上就有一位代北侯,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有名的美男子,为前朝镇守边疆,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后来抵御蛮夷入侵,让昏君断了粮草,战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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