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 (黎妖)

　　一路驰行，当在重华宫外的墙角处寻到熟悉的墨玉时，他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几天不见的落。而墨玉则是月走前留给他的信物。
　　他原以为有着这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落会直接来找自己，结果……
　　好心送出的东西就这么被丢弃在宫道侧旁。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这种做法，到底是栽赃还是求救？如此显眼的证物，如果不是被自己看到了的话，绝对会被牵连。
　　幸好神皇是直接进入内殿，而其他人又还没到，故而还没人发现。
　　杞月有些无奈，却还是顺着墨玉指着的方向，在一个隐秘的死角，找到了快陷入昏迷的落。
　　“你的速度真快，我还以为等不到人了呢。”看着面前这位才分别不到十日的人，落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讶，唇边却泻出一声轻笑。
　　“你怎么确定我会参加聚宴，还能救你？”
　　“猜的。我运气一向很好。”
　　“你还可以再胆大一点。”这话说的轻柔，含义却是十足的讽刺。
　　落却像是没听懂，而且还来了兴致，“那么…刺杀神皇怎么样？”
　　“别拉着我就好。”
　　“……”
　　重华宫，言烨环视着殿中被翻乱的物什，面色沉冷。看着被随意丢弃在地板上的乌金箭支，原本清慢的目光凝聚起来。
　　快步走到机关处，看着破损的机关，沉默不语。
　　“碧华珠？……”终于吐出三个字的神皇突然凝视着密匣边角的一截白边。两指轻夹，却原来是一张字条。不知何时被人放在密匣的边缝。捡起那张纸条，言烨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古怪，眉头轻皱，不知是喜是悲。
　　轻叹一口气，言烨终于走出。
　　轻声唤来守卫，他慢慢出声道，“没有什么重要的物品丢失。今日毕竟是我的大寿，不用太过忙碌。把人都叫回来，不用追了。”
　　“是！”守卫恭敬的退了下去。
　　“苍娆……”独立在大殿良久，他的嘴角终于泄露出一声叹息。
　　会是你吗？可能是你吗？
　　“三日后，碧华珠，碧波湖。”
　　修长的手指间一丝火苗升起，秀丽的字体瞬间模糊，纸条化作一道轻烟慢慢消散。

　　☆、第七章 父亲

　　“醒了？”曦微的光线从窗栏射入房中，床上躺着的人儿银睫轻扇，缓缓睁开眼。
　　“我睡了多久了？”睁开眼就看见坐在桌旁的月，落不由得揉了揉眉头。
　　“两日。”杞月回答，而后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了些许疑惑，“那日父皇查视重华宫后，说你没拿什么东西，就让人停了搜捕，因此，你现在很安全。”
　　言烨说的这话自然是没有人信的。且不说没人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参观一下神皇寝宫，就算是真的没有损失，也断没有这样轻轻放过的道理。所以，月是真的疑惑落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哦，那就好，不过……父皇？你是神族的皇子？”对于神皇不追究他的事，落倒是坦然而对，一声父皇却让他惊讶起来，脸色颇有些古怪。
　　这神情一闪而逝，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的唇角勾出了一丝颇为愉悦的弧度，“月？二皇子素闵杞月。看来我缠着你也真不算亏本。”
　　“你倒是不吃惊，看来倒是与父皇颇有渊源。”
　　“难道你希望我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你身上？”说实话，他并没有期望杞月，但这人却是帮了他一个大忙，避免了许多麻烦。当下也不由得觉得神奇，“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找到我。”
　　那块墨玉，反正也是没用了，他只不过是试试运气而已。没想到，跟这人竟如此的……有缘。
　　“那么，看在我救了你两次的份上，现在也该告诉我关于你的事了吧？”月先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的询问。
　　“唔，”落也有点渴，走过去坐下，接过玉壶。轻笑，“尊贵的皇子殿下，你想要知道些什么？”
　　轻呡了口手中的茶水，考虑半饷，月才曼声道，“你的名字，到神族的因由，……和我父皇的关系？……你应该是不喜欢落这个字的吧？”杞月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在给洛曦取名时，那人念着洛字的神色颇为讽刺。
　　“是，……不过你我并非合作，也没有彼此坦诚的必要。这些，算是隐秘吧？”
　　“不能说？”
　　“……至少现在还不行。”想了想，落的神色倒是颇为期待，“反正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而且，如果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那接下来还有什么好玩的？”
　　玩？说的可真容易。
　　“不过，你可以叫我芜。准确的说，我应该叫落芜。我的确不喜欢落这个字。”
　　“芜？是荒芜的芜还是虚无的无？”
　　“荒芜的芜。”
　　…………
　　神界.雪羯山
　　这是一座离皇城不远的山脉。神族本就处于北地，这座雪山更是终年积雪。地处西面，正好隔断了与魔域的通道，成了神城天然的最后的一道屏障。
　　如若有人站在雪羯山上望去，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冰原，极魄力壮观。
　　这里的天似乎也不像东地那般是一种澄透的青，而是一种极纯粹的白，高远明澈，明亮的像是闪耀的雪光。
　　山腰，素雪缠绕，一股清泉滴落，汇成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透着淡淡的青，在白雪的映衬下极纯粹透彻，如仙界的青空。站在湖水上眺望天空，让人有种天地倒换，岁月错置的错觉。恍然而盛大高远的美丽。
　　这里是碧波湖，他曾经最喜欢的地方。少年时代的秘密基地。
　　这片天空是属于自己的。是一片绝对的，安静的，美丽的，私密空间。他从不曾和任何人分享，除了一个例外。
　　言烨看着这熟悉的风景，有些恍惚。
　　岁月悠悠，一切都没有变，可一切都不复从前模样。
　　他看见了落。雪衣银发，与这里无比的契合，仿佛从远古就存在，至而今。
　　碧眸照映着淡青的湖水，看样子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很像，可惜却不是。言烨拧眉，“她呢？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谁？”落看着这人，目光带着打量，却又分外平静。
　　“碧华珠，碧波湖。不是你写的吗？那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谁。”
　　“哦，你是说…我的母亲。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言烨问。他似乎有些疑惑，亦或是没听清楚，凝视着落那双极熟悉却似乎盛满红尘时光的眼，一直维持的雍容自信有一瞬间的破裂，“苍娆，她……死了？”
　　落轻轻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一事实。
　　长时间的寂静。
　　这个男人猛然散发的气场似乎让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言烨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态，“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生下我之后。”不同于对面的人语气间有的些许强制的镇定，讲述这件事的落倒是极为平静，与平时并无不同，轻柔的语调更是显得极其的漠然。
　　“一千年前？”言烨震惊之后神色更为苦涩，“那时她有孕在身？”
　　一千年，对于人来说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但作为神族，这样的一千年他度过了无数个，却第一次有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苍娆，苍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却原来还这样清楚的记得。
　　可是死亡？怎么会是死亡？他头一次觉得这个像是与他无关的词这样的贴近。原来死亡与分离还是不同的。
　　可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娆儿？
　　天空依旧是那耀眼的白，湖水也依旧澄清而透明。风景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
　　那绝世倾城的少女，竟然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的相见，只是一眼，他就想到了这里的湖水。它们给他的感觉都是如此的相同，同样的纯粹圣洁，又艳丽妖娆。
　　“她属于碧波湖，属于我。”言烨的心中呼喊。他多想让她站在这里。碧湖雪山，从不宣诸于人的秘密天地，却并不排斥这个女人的侵入。
　　甚至，那种隐秘的，急切的情绪，一度让他疑惑异常。
　　可能是苍娆太像这碧波湖，他以为的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碧湖雪山。某一天，发现竟然还遗落在外，被他人窥视，激发了他本就强烈的独占欲。
　　这样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却不能控制。
　　一定要得到的人，得到了。然后呢？相守还是分离？
　　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攥在手上的东西，哪有可能会放弃？
　　云桦，他的妻子，几万年的时光的相伴后，曾经美丽的，娇俏的少女早已成长为美艳端庄的神后。
　　也许真的是时间太漫长，一切都发生的无知无觉。
　　熟悉的人渐渐变得陌生，亲密的人也淡然疏远，也许你并没有察觉，只到有一天你才突然发现，原来我们之间已经变成这样了么？
　　并不是没有爱过的，他不会去想自己也许从未爱过云桦这种事。那已没有意义，在他遇见苍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