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穿着黑色的衣裳,也看不出来什么。
琴白伸手拍拍顾长夏的肩膀,让顾长夏靠在他的肩膀上,肢体相碰的那一瞬间顾长夏的情感——所有害怕、痛苦、迷惘、与抉择,宛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这时琴白方才知道,原来顾长夏这别扭的性格并不是一日而就。为了刚刚他冲动之下的那句,琴白久久才吐出四个字:“你受苦了。”
顾长夏也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忍不住说道:“说来可笑,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生来就在唐家堡,说是成都往来的妇人在某个冬日路过唐家堡,分娩在即,生下我不久后失血过多而亡。
“我的名字是前一任掌门给我起的,他亦是我的恩师。那年冬日湿冷,我体弱,熬不过去,因此为我起名长夏,祈福夏日长久,能保我一生健康。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大概八岁,跟掌门求了长大后去成都寻亲的许可,每日里满心欢喜,认真念书习武,为了唐门,为了恩师,为了去成都。
“十岁的时候,成都镖局突然派了一拨人,名义上是押镖,暗地里在唐门勘察,杀了三四个年幼的孩子。后来被当时的长老们抓到,才得知,原来天下间还有魔君的传闻。
“当时的掌门,把那帮人教训了一通,赶回了成都。我的恩师,自然是护着我的,但在有心人眼里,我已经不配继续留在唐门。
“那时我的魔血尚未觉醒,天真烂漫,有你的仙魄庇佑,身体越来越好,无论习武还是学技,都是出类拔萃,幻想着有一天能继承师父的衣钵。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顾长夏说到这里,眼里有些泪光。他的字里行间非常孤独,反复提到他的师父,像是故意要忽略掉什么人一样。
这时,他从琴白的怀里坐起来,十分郑重地说:“我有一事,始终想不通。”
琴白只是看着他,没有出声。
顾长夏说道:“我十二岁那年,师父的马得了瘟,久病不治,就捱着最后的日子了,我见它难受,向我求救,于心不忍,将它杀了。”
琴白点点头。
“然而却被一位唐门长老看到,将我检举到门内,说我生性凶残,暴虐无比,对恩师的马都能痛下杀手云云。”顾长夏冷哼了一声,“这人后来成了唐门的掌门,叫唐八冢。”
“是叫顾云梦来寻我的那个掌门?”琴白眉头微蹙。
“是他。”顾长夏眉毛一挑,“你知道他?”
琴白摇摇头:“你先把话说完。”
“好。”顾长夏应道,“他联合了所有长老,联名向我师父提出将我处死或者永生囚禁在水牢里。”
“永生?”琴白讶异,“因为你杀了一匹马?”
顾长夏嗯了一声:“他说我小小年纪,能去了结一条性命,足以见日后长大,定是外界传闻的魔君转世。何况杀的还是我师父的马,让我师父不得再包庇我。”
“他是怕你长大承了掌门的位子吧。”琴白说道,“也如他所愿,他最后登上了掌门之位。”
“恐怕未必。”顾长夏说:“但我不懂,它若是痛苦,活着,还不如死了,而且也无法医好,只有一条死路,为什么要让它痛苦地活着,那不是在救它,是在杀它,折磨它。”
琴白叹了口气:“这便是,你的不同。”
“我的不同?”
“对。”琴白为他解释道:“你所继承的,我的魂魄,乃是天魂。天命大道,最是无情,因此你心性冷漠,能看出其中别人所难以亏得的因果。换在大道之中,你所做并无可厚非。”
顾长夏反问道:“你们仙人,不是主张什么普度众生的吗?”
“那是佛家。”琴白说,“修仙之人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天天被雷劈大的,怎么会舍不得杀人呢。只是你成仙之后,再不好杀人,只能杀杀修真者。仙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仙人,若是凡是都要向着凡人,那不成了凡人的奴隶了吗。”
顾长夏被他这么一说,想明白了:“倒也是。”
琴白看顾长夏的面色缓了过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也有件事想要问。”
“你说吧。”
“唐门的转魂珠,都是什么人保管?最近唐门有丢转魂珠么?”
☆、038
038
“转魂珠?”顾长夏转了转眼乌珠,“你如何知道这东西的?”
明明方才还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这会儿已经恢复成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样子了。
琴白倒没什么好犹豫的,事出反常必为妖,只担心这妖蛾子是大还是小罢了:“我初到凡人界之时,因为元神散落,修为极不稳定,也无法化形,困难重重,偏巧遇上一个心愿未了的魂魄,便用法术将他固魂,为我所用。尸身易腐,本是个问题,没想到又有人在他那破医馆以转魂珠结账,像是白将宝贝送上门,化解了好一阵窘迫。”
顾长夏心性过人,当然立刻听出其中的不对劲:“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琴白应道:“当时也并不知道此物姓谁名谁,仅仅测出其中妙用暂时借用。没过几个月,顾云梦找来医馆,见了这珠子大惊失色。尔后与他熟悉了,才将其中奥妙与我提过一次。”
“所以你现在怀疑,这珠子是故意有人送到你身边的吗?”
琴白微微侧目看他,也不说话,顾长夏心里突然一阵通透,却是一股冰凉从天灵盖灌到脚底心,连声音都只能从咬紧的牙缝中冒出来,仿佛整个人在极地冰原里赤身行走:“你……你是说……但他为什么要……为什么要……”
“小梦是因为唐门的任务,才至金陵去寻一个名为‘琴白’的人。我尚未能化形,一切琐事打理仅靠那位凭借转魂珠定住的魂魄,试问谁有通天本事,能将我的一切透给远在蜀中的无名小卒?”
琴白后面说的话,顾长夏只觉得耳朵嗡隆隆的。他本还对这门派抱有一丝幻想,即使他们急于置他于死地,也不过是因为他是魔君而已。却没想到,为了置他于死地,连他心尖尖上的儿子都不放过:“转魂珠是唐门珍宝,它是用于将唐门的心腹弟子的尸身送回唐家堡,”顾长夏顿了顿,“话虽如此,一颗转魂珠,要在神机山里放上十年才得以用,我这三十年来从未听闻有谁用过此物。”
顾云梦这看似普通的寻人背后,是被唐八冢环环设计的,他的一举一动,不仅顾长夏,甚至琴白、唐晚都是被玩弄于掌心……这时再想起唐八冢死前那句话——
“两颗转魂珠落在我手上,唐门可有人知晓?”
“两颗???”顾长夏被琴白打断了思路,下意识重复道,“两颗?”
琴白看他面色惨白,心里有点疑惑:“怎么了?”
顾长夏咬了咬唇:“没什么。”
琴白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由来的一阵烦闷:“快说。”不经意之间将仙人威压散出,逼得顾长夏差点一下摔倒在地上。
琴白自知刚刚有些失控,赶紧将顾长夏拉起来。这下换做顾长夏有些郁闷,解释道:“唐门不过数百年,转魂珠也就十来颗罢了,哪有一下子拿出两颗的。况且门里一丝消息也没有,肯定是唐八冢这个老狐狸干的。”
琴白嗯了一声:唐八冢为什么送他转魂珠?为什么叫顾云梦找赵四九?赵四九为什么知道他在哪儿?
难道唐八冢和赵四九之间……
顾长夏闷闷不乐地继续说道:“我不明白,想杀了我就来杀好了,为什么要牵扯小梦进去。小梦又不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不过当个义父,也要拖累他去死吗?”
“不是亲生?”这次换做琴白诧异了。
顾长夏不懂琴白为什么这么惊讶:“我未婚,何来生得顾云梦。”
“那他是怎么听得到我的琴音的?”琴白脱口而出,但看到顾长夏那一脸茫然的样子,只好有些尴尬地解释:“说来话长,简而言之,那时我的琴音非凡品,只有与我魂魄相随才能听得,我本以为你们父子是血亲,这便说得通了,可是如果你这样说,其中就还有古怪。”说完才想起来,顾云梦似乎也曾说过自己没有母亲,但当时听过便忘,没有往心里去罢了。
哪晓得这句话碰到了顾长夏的哪片逆鳞,他面色阴沉地顶了一句:“古怪?你才是最古怪。顾云梦与你什么关系?不过是我占了你一片魂罢了,你凭什么说他。”
琴白没想到顾长夏护短如此厉害,心中正称奇,却见顾长夏眉心散出一点墨色,渐渐凝成个古怪的火样花纹。
顾长夏大概也是察觉自己的不对劲,苦笑一声:“你看到了,魔血觉醒。”
琴白伸手想帮顾长夏压回去,却被他闪身避开。
“没有用的,你要是出手,我只怕更痛。”顾长夏说道,“反正这东西暂时影响不了我的心智,放着不管就好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醒的?”琴白问道。
“什么时候?”顾长夏哼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吗,十二岁。”
“你杀了一匹马?就觉醒了?”呃,这魔血也太随便了吧。
顾长夏瞥了琴白一眼,眼神里多有不屑:“在那之后,他搞了一通□□,说我长得太好看,跟流言中传得一模一样,所以我刮花了自己的脸,当我自己的血弄得自己一头一脸的时候,就觉醒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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