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唐晚说,“那人确实是顾长夏。您之前所言,小世界中所呈现的并非幻境。”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等着唐承影的答复。
那眼神里有些焦急,似乎更希望唐承影说“不”,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唐承影闻言点了点头。
唐晚有些无奈地用力眨了下眼睛,若不是仔细看,也许难以察觉他眼角有些闪烁的微光。
唐晚踏入小世界之后,四周立刻化为一片竹林。
唐家堡,自然四处都是竹林。苍翠欲滴的竹子,太过茂密,反而有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只是唐门常年如此,虽然说习惯,但隐隐让唐晚觉得此处危机重重。
说到竹子,顾长夏最爱用竹做机甲,只因他觉得竹比木头要轻盈,比铁的要灵巧。他的机甲之术在唐门独占鳌头,只是因为那个传闻而被唐门严加看管,即使技艺再精湛,也只能做个水牢里的活死人。
唐晚看着这片竹子,就忍不住想着顾长夏。
竹,虽清瘦,却挺拔,风过不折,雨过不浊,千磨万击仍坚韧。君当如竹,坚韧不拔显气节。正如同他心底那个人——世上任何磨难,有因也好,无因也好,统统磨不掉顾长夏对机甲的热爱,即使饱受同门霸凌,还是能笑着做出精妙绝伦的机甲。
这样的人,要能是什么祸事魔君,恐怕这全天下,也没有好人了。
再说唐晚从蜀地出来有些时候了,临走那时,长夏身子不好,卧病在床,这下他来了江南,不知道那家伙在家里能不能看好自己,不被那几个不省心的长老抓到把柄。
唐晚从怀里摸出一只白鸽机甲,这个机甲做得非常的小,连成人手心的一半都没有,就跟一锭银子差不多大而已。这是他好不容易跟顾长夏讨来的,顾长夏总是给门派做这个做那个,门内弟子来者不拒,这些忙完又要围着他的宝贝儿子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头看他一眼呢?
把这个东西带在身边,睹物思人,好像也学了些江南腐儒的习性了。他暗自想到。
机甲有灵,小世界内灵气充沛,让它也十分快活,展开翅膀绕着唐晚飞了两圈,停回他的肩头,发出咕咕的声音。
“你呀,也想他了吧?”唐晚逗逗白鸽,被它啄了一下指尖。
这时天色渐渐亮起来,竹林也显得没那么阴郁。山间还传来淙淙流水声,真是人间仙境的感觉。
唐晚心里也畅快不少,随眼一瞟却是愣住——这林间淙淙的并不是什么水,而是一股血色,隐约透着呕人的腥气。
小世界中还有别人?
小世界中不就是他们几人吗?
他一惊,把白鸽收了回来,屏住声息,慢慢顺着血流向源头走去。
唐晚也后悔过,如果当时没有走进去会怎么样?
有些事情,知道总比不知道要轻松许多。
认识了一辈子的人,一日也没有脱下面具待你。
他想通了,为什么当初长老们执意要杀他,为什么唐门落入现在这步田地,为什么朝廷非要灭门不可;但他想不通,他与那个人一起长大,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为什么他连一点一滴都不知道。
那个人防了所有的人,他也被防在外面。
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故而,他真的是这世间的魔君,也是琴白仙尊的一缕魂魄。”唐晚把这些都说完,长吁一口气。背得太沉重,憋在心里,到底是骗人,还是骗自己。
唐承影听完什么也没说,拍拍唐晚的肩膀,让他一起上路。
不能承诺的东西便不要承诺,你知我知,尽力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032
032
顾长夏是“魔君”,虽然意料之外,但也情理之中。
琴白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争气的孩子——虽然不争气,但也还是亲生的。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顾长夏惹的是多大的一个乱子。
琴白喝了一口茶,刚打算说一番安抚顾长夏的大道理。哪想到,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
顾长夏和琴白被惊得跳起来,不约而同地想到顾云梦。
“可恶……”顾长夏冲了出去。
琴白捻了个诀,脚下生风,立刻赶往那边偏房:“最好不要是……”
“小梦!”顾长夏惊呼道。
顾云梦不见了。
房间还是刚才的样子,看似平静的床榻之间弥漫着一股腐臭之气,令人作呕,像是在向人大声宣告这是魔物的领地。
琴白瞪了顾长夏一眼:“你不是那什么魔君吗?这是怎么回事?”
顾长夏也很恼火:“天地之间魔物这么多,都要算到我头上吗?”
“也没点魔君的样子,”琴白叹道,“你先说说,是谁把他掳走了?”
顾长夏这下语塞,只好摔着袖子在屋子里来回走:“……总之就是要把这个畜生抓到!”完了又说,“你不是仙人吗?连这都查不出来,还要问我?”
琴白心里不痛快,嘴上也不说了,顾长夏这半吊子指望不上,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双目微闭,调息丹田,将体内的共生契约催动。
一股清灵的乐声悠悠响起,曲调舒缓,像是春风一般轻柔地拂过人的心弦。
顾长夏背着手在一旁站着,若是有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会惊讶不已。
他似乎是戴够了那张破面具,摘下之后不知给扔去了哪里,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这脸上双眉紧蹙,但依稀能看出当年那个俊秀孩童的模样,他此刻双手虽然背在身后,像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微微发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加上他额上不停滑落的汗珠,随时都有一种要倾倒的病娇之感。
这边琴白一曲罢了,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顾云梦平安无事,脉息平稳,心律平静,看来还未遇上危险。虽说是暂时放心了,但是这对手还是让他不大不小地恶心了一把。
如果说琴白在这个凡人界讨厌什么人的话,也无非就是神神叨叨的赵四九,和恶心巴拉的方宇清。
这膈应人的货色正是曾经入魔被琴白打清醒了的方宇清。
原本琴白赠与他那枚剑穗,就是怕有朝一日他心魔复生,再次坠入魔道。方宇清虽然恶心了点,但修为总是辛苦得来的,琴白有些于心不忍吧。
只是没想到他再次入魔竟然来得这么快,这道士心底不为人知的贪欲可见一斑,以至于剑穗这种仙家之物非但没能保住他的神志,恐怕还加快了他的入魔。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让人叹惋了,偏偏方清宇那副趋炎附势的小人样,配上他那仙风道骨的外貌,就连衣冠禽兽四个字也不足以形容他让琴白倒胃口的程度。
有时候越是看起来冰清玉洁的人,心越是如污泥,肮脏不堪、臭气熏天。
琴白打算同顾长夏说明一下方宇清这臭道士的来历,一回头只见顾长夏轻理衣衫,眉目如画,真是要仙到滴出水来……
如果忽略他嘴角淌下的血的话。
琴白有些无奈地勾了勾手指,用法术帮他拭干净了。
顾云梦现在觉得,自从认识琴白以后,闭上眼睛便成了一件有些微妙的事。
以前在门派里偷懒,除非掌门亲自抓人,他总能找到机会躲什么地方眯一会儿,天蓝水清的,睡一会儿是再美不过的事儿了。
有时候自家师兄还会笑他说,年轻人,要把骨头睡散了嘛。
那时候师兄们要负责照看竹熊,也要照顾他们这些师弟的起居,其实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但讲出来的话总有一股老成的味道。
那时候他还不懂责任和担当,虽然谈不上多调皮捣蛋,但也不存在积极进取。他的生活没有多少惊心动魄,平平淡淡,普普通通;谈不上无忧无虑天真可爱,至少能睡得安稳、梦得踏实。
哪想到如今,每次他睁开眼睛所看到的,都不一定是那个他熟悉的安宁世界——比如现在,他的床沿上,坐着那个专职在他和琴白之间挑拨离间的白眼男,赵四九。
顾云梦睁开眼,脑袋晕了一阵才想起来他之前是跟着琴白和顾长夏,然后突然袭来的头痛让他昏了过去。至于赵四九这个垃圾怎么跑过来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赵四九看他醒透了,叫人端了一碗药来,假惺惺地把顾云梦扶起来坐着。
顾云梦看着眼前这个人嘚瑟,心想:这死瞎子,他能看到个鬼。
赵四九眉毛一挑,说道:“在想什么呢?”
顾云梦心底惊了一下,双目低垂,看着棉被,他脑中过了一下琴白近日里那副不喜不悲的样子说道:“没什么。”
赵四九盛了一匙药汤,放在唇边轻轻吹凉了。顾云梦偷偷瞥了眼赵四九微微翘起来的小拇指,又把头埋下去了。
赵四九把汤匙送到顾云梦的嘴边,逼得小顾不得不把头抬起来。
赵四九说:“把药喝了吧。”
顾云梦抿了抿嘴唇:“我没病。”
“也不需要你有病。”赵四九说,“喝了。”
“有病才吃药,我不吃。”顾云梦梗得很,谁知道这个瞎子在里头添了什么,吃死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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