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芳姨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脸上都是慈祥的笑容：“饭快好了，待会儿就可以吃了。”
秦意浓从玻璃门往后看，纪书兰在里面忙碌，只有一个背影。
她没出来向自己打招呼，大抵是没有脸面见她。
事到如今，要说原谅和不原谅这样的话题，显得粗浅且不切实际。纪书兰是宁宁的外婆，无论秦露浓生前死后，基本都是纪书兰在照料她，宁宁离不开她。
至于她自己，对纪书兰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背叛过，赎罪过，二者不能相互抵消，却给她留下了一点慰藉。她就是个所求不多的人，旁人一点点的善意都能让她铭记心底，何况是亲生母亲。而且纪书兰间接促成了如今的局面，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不想再去计较前尘旧事了。
她偏头看了眼唐若遥，唐若遥捏了捏她的手，向她点了点头。
活在当下，顺其自然。
饭前还有一点时间，唐若遥自觉地退避，把时间留给秦意浓母女俩，免得在小朋友那儿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好感度归零。
宁宁好奇地盯着秦意浓的轮椅看，半晌，有一点担心地问：“妈妈，你以后能站起来吗？”
秦意浓当场给宁宁表演了一个站立。
小朋友睁大眼睛，一愣一愣的。
秦意浓笑着揉她脑袋，将吓傻了的小朋友抱进怀里。
唐若遥一直注意这边，也弯了眉眼。
她一边看书一边听一大一小讲话。
“妈妈，你能站起来，为什么要坐轮椅啊？”
“因为妈妈不能站太久。”
“那你在医院里都干什么了？”
“在想宁宁啊。”秦意浓笑眯眯点她鼻子。
小朋友就咯咯笑，笑声清脆。
唐若遥心想：好听话倒是挺会说，就是不说给自己听。
唐若遥幻想了一番秦意浓当面对她说“想你”的场景，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快。
秦意浓陪小朋友说了会儿话，秦嘉宁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道：“你已经跟我说了好久了，不要陪唐阿姨吗？”
秦意浓把“在秦嘉宁面前冷落唐阿姨”政策贯彻到底，闻声道：“没事，我们聊我们的，不用理她。”
宁宁小嘴一抿，望着秦意浓的眼神欲言又止。
秦意浓艰难忍笑，表面不动声色。
唐若遥余光里瞧见小朋友走过来了，她装作没发现，直到衣服下摆被一只小手攥住，轻轻地拽了拽，她才惊讶地转过脸来，温和地问：“怎么了？”
宁宁不说话，拉着她的衣角，带着她往秦意浓那儿走。
把唐若遥带到秦意浓跟前，脸颊粉扑扑的，她说：“我去找关菡阿姨。”
小腿一迈，蹬蹬蹬地跑掉了。
唐若遥好笑地注视着小朋友匆忙的背影，突然对秦意浓道：“性格有点儿像你。”
秦意浓问：“哪里像？”
唐若遥心说：闷骚像你。
嘴上却字斟句酌道：“都不爱说话。”
秦意浓笑了。
唐若遥弯腰把她从轮椅里抱出来，坐到沙发上。秦意浓能走，但她喜欢被唐若遥抱着，唐若遥更知道她喜欢，所以根本没有多余问那一句。
唐若遥在坐下前，在她耳畔调笑问了一句：“要不要坐我腿上？”
把秦意浓闹了个大红脸。
家里到处都是人，说的什么话。
唐若遥改口：“那回房再坐？”
秦意浓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视线停留了两秒以上。
唐若遥就懂了，她同意了。
唐若遥趁着没人注意她们，在秦意浓脸颊亲了一口，惹来女人嗔怪的一眼。
两个人性格里平时话都少，在医院养病的时候接吻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还多。这会儿并肩坐在一起，唐若遥一时想不到什么有趣的话题，便说起了正事。
唐若遥：“宁宁已经半个多月没上学了，我们是给她换个幼儿园还是找家庭教师？”
秦意浓习惯了和她商量：“你觉得呢？”
唐若遥道：“要不问她自己的意见？”
秦意浓点头。
***
秦嘉宁有点紧张。
她本来是和关菡一块在阳台看漫画书的，突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关菡就起身走了，秦意浓朝她走了过来，还有唐阿姨，两个人一块朝她走了过来，一起在她面前坐下。
秦嘉宁：“！！！”
秦意浓和唐若遥对视一眼，唐若遥接收到她的意思，登时倍感压力。她搓了搓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万分轻柔：“我和你妈妈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宁宁不自知地绷紧脸：“请说。”看起来比唐若遥老成稳重。
唐若遥更紧张了，向秦意浓求救，秦意浓不帮忙，朝她投去鼓励的目光。
唐若遥定了定神，继续道：“你想继续上幼儿园还是我们给你请家教？”顿了顿，她耐心解释，“如果上幼儿园的话，不是现在的学校，也见不到原来的老师和同学，你会有新的朋友；请家教的意思是，会有老师到家里来教你读书写字，每天固定时间上课，但是不会有别的同学。”
宁宁的表情有一点儿古怪，看着唐若遥的眼神也充满了……
总之是唐若遥看不懂的情绪。
这小孩儿心思比她妈还要难猜。
唐若遥小心翼翼地问：“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宁宁严肃点头。
唐若遥：“那你是什么想法？”
宁宁盘着两条小短腿，认真地说：“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唐若遥只得道：“……好的，那你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告诉我……或者你妈妈。”
和小朋友聊完，唐若遥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秦意浓心情颇愉悦，眉梢眼角都是笑。
唐若遥回头瞧见她，嗔道：“你还笑。”
秦意浓一只手扶住了额头，更加乐不可支。
唐若遥捏了把女人的脸，也跟着她笑起来。
真是的，不就是个小屁孩儿吗，大不了自己回头再写两篇论文，还治不了她了？
秦意浓笑够了，安慰她说：“她现在对你印象挺好的，你不用这么忧虑。”她招了招手，唐若遥将耳朵贴近她嘴巴。
只听女人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跑通告的时候，我和她视频，她老是向我问起你。”
唐若遥惊喜道：“真的？”
秦意浓笑着说：“真的。”
唐若遥说：“那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
“我……”秦意浓一滞，眼神不易察觉地躲闪了一下，说，“忘记了。”
唐若遥望着她垂眸的表情，若有所思。
只是她思来思去也想不到，秦意浓是怕宁宁吸引了她太多的注意力，会冷落她。其实用冷落不够准确，是不能够像以前那样迷恋她、爱她，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简而言之，就是吃醋。
下午宁宁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玩自己的，她不是个粘人的性子，秦意浓陪她玩了一会儿，她就戴着耳机听故事了。
唐若遥好奇她每天在听什么，就问秦意浓，秦意浓说她听得比较杂，说书也听，成语故事也听，还有一些古今中外的名著，像《红楼梦》、《儒林外史》、《格林童话》、《茶花女》等等，可以说五花八门。
唐若遥吃惊地往那边瞧了眼，宁宁一边听故事一边还在画画，怎么都像是放背景音乐听个响儿。
唐若遥小声问道：“她听得懂吗？”
秦意浓说：“听得懂啊，她听两遍就能说出个大概了，短一点的故事能背下来，不然你以为她是怎么练的语言表达？”
有些小学生的学生词汇量都不如她多。
唐若遥露出那种与有荣焉的神情，说：“太厉害了。”
秦意浓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她念书时候挺笨的。
唐若遥还沉浸在“我女儿太优秀了”的喜悦和自豪中，没看秦意浓，自然没察觉她的小心思，继续问道：“给她测过智商吗？”
秦意浓摇头说：“没有。”
唐若遥转脸看她：“嗯？”
秦意浓解释：“我看一本儿童心理学书上说，不要刻意地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天才儿童去培养，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她保持阅读的习惯，对她感兴趣的东西尽量提供，满足她的要求。一般这种孩子都会有超常的专注力，不需要大人过多的管束，如果非要干涉，可能会适得其反。而且高智商这个标签，可能会带给她无形的压力，身边的人潜意识都会以天才的标准来要求她。
“所以我不知道她的智商是多少，也不会去测，不管是她天才还是普通人，都是我的女儿，不是吗？”
唐若遥再次感慨地想：养小孩真的是一门学问。
她迫切地需要补补课，她眼睛一亮，问秦意浓：“我记得之前在剧组见你在看儿童心理学的书，是那本吗？”
秦意浓说：“记不清了。”当时她就是当个幌子，哪有认真看。
唐若遥：“那你看的那些心理学的书还在吗？”
秦意浓：“在啊，就在书房里。”
唐若遥：“我也看看？”
秦意浓静了一会儿，说：“我去给你找。”言罢便要起身。
唐若遥再察觉不到她的异样就枉费她十级秦学家的造诣，她将秦意浓搂过来，因为在客厅所以没有太亲密，她问：“你不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