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采夜见他这幅模样,又是想笑又是心疼。
此时雨势已经大了许多,连绵不绝,恍若蛟龙得水,在天上不停歇地翻云弄雨,将桃花苑的花草树木捶打得毫无生气。
桃花树又是初发新蕾,根本挡不了多少风雨。烛渊躲在树下,早已浑身湿透,冰凉的水珠顺着黑亮的鳞甲滑下。而他垂着头,用粗尾巴裹住自己模样又甚是可怜。
云采夜明知小徒弟是故意用此种方法惹自己心怜的,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望着这黑黑小小的一团,云采夜觉得自己心都要软化了。
烛渊摆了半天的动作却没看到云采夜过来抱自己,还以为云采夜走了,连忙又回过头来抻着脖子瞅人。见身段修长的青年只是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并不过来,烛渊又哼唧了几下,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尖牙,在心底暗忖:那人怎么还不过来?难道偷吃锦鲤的事被他发现了?
烛渊正愁呢,就望见云采夜终于动了,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朝自己走来。
快点快点再快点!烛渊心里激动不已,神情却越发委屈起来。
云采夜走到烛渊身旁,从腋下把他抱进怀里,柔声问道:“怎么跑到这来了?
烛渊被搂进青年暖暖的怀里,舒舒服服地蹭了几下,红瞳半眯,正欲哼两声来继续表达自己的不高兴,谁知张口就打了一个嗝。
云采夜没有细听,以为那嗝声是小徒弟在回应自己。而小徒弟刚被自己抱住浑身就一僵,随后红瞳睁大哼唧起来,似乎在催促自己赶紧进屋。云采夜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一边走一边出声安慰着自己的小徒弟。
烛渊窝在云采夜怀里,心虚着回头,朝他刚刚坐着的那棵桃花树下的绿草丛瞟了一眼——那里躺着好几条只剩白骨的红鲤,都是他从池子里叼出来的。
嗝……吃撑了,还好没被发现。
“怎么一直不说话?还在和师傅生气吗?”云采夜一进屋子就发现烛渊又萎靡下来了。用白巾将小徒弟身上的水渍擦干后,云采夜不禁将他抱在腿上用手颠了颠,疑惑着问道。殊不知他的小徒弟是因为偷鱼吃的危机解除后又开始装可怜博取他的怜爱。
唉,小徒弟好难伺候啊。云采夜在心里暗叹一声。不过这肚皮怎么这么软呢?好像还比昨天涨了一些?
云采夜捏了捏烛渊的胖肚子,虽然鳞片很硬,但底下的肉却是非常柔软有弹性,一捏就难以停手。烛渊被他捏得差点把鱼吐出来,不敢再装逼了,滑动着四肢拱进云采夜怀里,用粗尾巴缠住他的腰身,伸着四肢将青年抱得严严实实的。
唷,阿丑这是在和自己撒娇吗?
云采夜心里一软,又想到自己好久没下凡了,于是摸摸烛渊的脑袋,点点他的鼻尖对他说道:“师傅带你去一个地方玩,不过你要乖,不准乱跑知道吗?”
烛渊点头,又在云采夜怀里乱蹭一通——师尊的身体好软好香喔,他恨不得一直扎在云采夜身上,怎么可能乱跑?
得到了烛渊的保证,云采夜唇角一勾,抱着烛渊起身,正欲直接御剑飞行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动作,烛渊回头望望他,只听云采夜清润的声音说道:“师傅带你走登仙梯。”
说完,云采夜没有丝毫掩饰一下的意思,大咧咧地抱着烛渊就往山下走。路过的弟子看到他们举世无双的师尊大人又抱着那坨黑疙瘩出现了,眼里的妒忌都快化成刀子恨不得戳死烛渊。
“师尊……您要和小师弟下凡吗?”青鸢和青莺匆匆出现,焦声问道。
云采夜停下脚步,看到自己的两个爱徒,忍不住弯腰摸摸了她们的脑袋:“对,师傅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看到云采夜摸别人脑袋,这次轮到烛渊眼里的妒忌化成刀子了。
“嗷——”烛渊怪叫一声,把三人都吓了一跳,云采夜以为自己抱烛渊的动作不对,弄痛他了,手上不由一松。
烛渊:“……”他以为师尊会更加心疼地抱住自己的……
与青莺青鸢告别后,云采夜终于在烛渊凄凄切切的眼神里离开了云剑门。而青鸢青莺一直到追到云剑门的威武霸气的石门外,含泪目送师尊和小师弟离去:“师尊慢走……”
云采夜和烛渊刚下山的时候,正逢日夜交替,一批批大雁归林,与天边的红脂一起隐入即将到来的星夜。而登仙路上的仙磐石在夜晚会发出如月色一般轻柔的银光,不一会,就会和东山之月一起照亮整个山林。
“这里便是为师捡到你的地方。”烛渊头靠在云采夜的左肩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草丛里的萤火虫扑闪扑闪地飞出,忽然感觉云采夜停下脚步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到这些石头下面的。”
云采夜望着前面的几块仙磐石颇为怀念地说道。那天几乎是他漫长无目地人生里的一次转折,因为从那时起,除了除魔卫道,他心中多了一个新的挂念。
三万年前,他亲手筑了这条登仙路。却未曾想到,三万年后,他在这条路上遇到了他的小徒弟。
第14章 雷一雷
人间界九洲,每洲之间往来频繁,除散仙居住的博物洲和百汀洲之外,其余七洲均以永安洲为首。
永安洲之所以能位列七洲之首,是因为此处在天子脚下,有龙气福泽,是人间帝都所在之处,七洲中最为和平安定的地方。
云采夜上次下界,看到的诡异紫色祥云便是在此地出现的。天雨降世,六界大乱,他脑中也不禁联想到了此处。因而本次带着烛渊下界,第一个便想到了此地。
“怎么今日灯北街如此热闹?”云采夜捂着烛渊的脑袋,小心避开人群,但还是被碰了好几下,最后他跳上了房屋,踩着别人的瓦片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他想要找到当年的那个茶点铺带烛渊尝尝那铺子的豆浆,却怎么也找不到。想他与烛渊在天上不过寥寥数十日,凡间却已经过了二十几年,物是人非。
但他依然记得,曾经的灯北街从未这样繁华热闹过。
“呜桀——”烛渊叫了一声,像是在附和云采夜的话,胖掌扒拉几下,扭着屁股转了个方向看着凡间繁华的夜市。
云采夜抱着烛渊站在灯北街最高的酒楼之上,酒楼下面,是一条长长的护城河。河里花灯朵朵,小舟于其间缓缓穿行,有人系舟上岸,也有人继续撑杆,循着繁密星光,千顷月辉渐行渐远。而酒楼对面,是粉帘轻飘的纸醉金迷之地,高楼之上客影纷纷,喧哗之声竟给人一种通宵达旦永不停歇的错觉。满街宣纸红灯笼,随风轻晃,摇曳生辉,将整个夜市照得皎如白日。
见识过仙界的孤冷,才会明白凡间的繁华。这也是天帝为什么禁止众仙私自下凡的原因,一来担心他们被凡间的繁华景象迷住了身心,二来是怕扰乱凡间的秩序。
仙人私自下凡一旦被逮到,轻则贬至博物洲流放个百年千年;重则将被剔去仙骨,打入六界轮回,需重新修炼渡过雷劫之后才能重返仙界。
云采夜凡心未除,但是他意志坚定,喜欢下界铲除从其他四界跑来人间不安好心的坏东西。因此天帝非常放心让他自由出入仙凡两界——既能镇压的凡间的妖魔诡动,也能讨好小侄子心心念念的师尊,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烛渊看得出神之际,在灯北街东面的天上忽然传来几声巨响。云采夜和烛渊闻声望去,只见十几道火点同时飞向夜空,在与月同高时骤然炸开,如同繁星陨落般璀璨。
见烛渊望着烟火愣愣出神,云采夜以为烛渊喜欢这东西,便搂紧他说道:“等你成年那天,师傅给你点天灯烟火,让六界所有的人,都知道阿丑是师傅最疼爱的小徒弟。”
但云采夜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就降下一道紫色天雷,瞬间掩去了烟花的光芒。锯齿状的电光恍若一把巨剑,将整个天空都劈裂开来,明明应该是眨眼就过的景象,却偏偏持续了一弹指的时间,刺得云采夜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而那令人肝胆欲裂的雷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震得人头脑发麻。电光消失之后,众人眼中还残留着紫雷骇人的残影,黑暗中闷雷声依旧在轰鸣作响。
紧接着,雨水便像整齐的利箭般落了下来,将原本繁华喧嚷的夜市打乱。人们惊慌失措嘶喊着离去,纷纷寻找着屋檐避雨。
云采夜云袖一挥撑起一把白伞,眼睛却瞪大了,望着天雷降下的那处——国师相氏一族的府邸。
刚刚那道雷劈裂了仙界和人间的屏障,如今落下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天雨!自己二十年前留在相氏小儿身上的那道神识,也被紫极天雷劈散了。
云采夜神色凝重,纵身往相府飞去,掠过藏于夜色之中的街巷,最后在一处灯火熠熠的大院瓦檐上停下。
这院里聚集着很多人,其中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被众人团团围住,护在院落的西侧。而在东边的高台上,正跪着一个双目流血的青年,捂着自己的眼睛低声哀嚎着,但却没有一人上前替他看看伤口,只是目带惊恐地望着他。
“来人,快传御医!”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深吸一口气冲到那人面前,晃着他的肩膀焦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