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微露,青衣悠悠醒转,看到身侧的上官良勋第一反应是在做梦。这怎么可能?!他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重重捂住嘴才没叫出声,这竟然,不是梦。缓了好半天才镇定下来,按常理说,他受了惊吓又受了伤,确实是需要安慰的,到底还是他思虑周全。
他就这样静静的、肆无忌惮的、毫无顾虑的端详着上官良勋,时光若能停在此刻该多好。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毫无预兆的,青衣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一缩,看着他一动不敢动。
上官良勋一言不发,看着青衣笑。他的笑容里有令人晕眩的神采,带着暖暖的温情。然后,青衣就懵了。此刻手里若有纸笔,他定然要将疑惑写个清楚明白,可惜没有,这种懵圈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早膳之后,秦沅苏来看他。
她今日穿了件嫣红色的暗花金丝褶缎裙外加雪白的兔毛马甲,真正是年轻貌美、朝气蓬勃的新嫁娘。她走到近处微欠了欠身子,“姐姐可还好吗?听爷说,那歹人原本要绑的是我,却是姐姐替我受了罪,沅苏惶恐。”
青衣拿了纸笔写道,坐吧,想喝茶还是甜汤?
秦沅苏一笑,“喝茶吧,早上吃的糯米团子,有些腻。”
青衣看了叶子一眼,叶子心领神会的转身去沏茶。
“爷去衙门找干爹了,不知道那歹人是冲着他还是冲着我姑父姑母来的。”秦沅苏一脸忧色,“姐姐,那些歹人……有没有打你?”
青衣一愣,提笔写道,他们是求财,虽然凶狠但没虐待我。
秦沅苏叹气,“那就好……那就好。”
叶子端了茶来并几碟子零嘴。秦沅苏和青衣一个说,一个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天,眼看就到晌午了。秦沅苏起身行礼告退,依照规矩,未得正室允许她是不能留在正室屋里用膳的。虽然她用期待的眼神暗示了好几回,青衣却是装作看不懂,由她行礼离开。
上官良勋很晚才回来,青衣以为他会来找他,同他讲讲白日里去衙门找裴江的事,等了很久也不见他来。后来,小青来禀告他,爷回来径直去找了二夫人,歇在二夫人房里了。青衣独坐了许久,叶子问了他好几次是否要歇息,他都没有理会。
小满之前,上官良勋都很忙,早出晚归,有时还会出门,一去十来天。小满这日,秦沅苏带着食盒来找青衣,“姐姐,这是我姑母让人送来的苦菜饼,你也尝尝吧。”
青衣摇了摇头,他喜欢吃甜食,苦菜饼闻着就是一股苦味儿,他咽不下去。
“苦菜饼算是小满必备的一个吃食,就像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我原来还挺喜欢吃的……只是……只是……”秦沅苏欲言又止道。
青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的神态有些奇怪,似有娇羞。秦沅苏犹豫了半天,低声喃喃道:“我有了身孕……近日有些挑嘴。”
如遭当头棒喝,青衣愣愣地看了她半天,眼光下意识的瞥向她的小腹,她有了身孕!提笔的手有些颤抖,青衣努力平复心情,勉强写了两个字,恭喜。
秦沅苏笑回道,“谢谢姐姐……觉得有些乏,我回屋眯会儿去……那个,苦菜饼清热解毒,姐姐不妨试试,倘若实在不喜欢就扔了吧。”
青衣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
回到房里,秦沅苏的陪嫁丫鬟庆喜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不是一直喜欢吃苦菜饼的吗?夫人特地派人送过来,怎的送了给她?”
秦沅苏斜靠在蝠榻上,半眯着眼,嘴角带笑,“她知道我有了身孕,这苦菜饼送给她不是很合适嘛。”
庆喜想了想,不住点头,“小姐说的是,不过……此事爷还不知道,告诉她没关系吗?”
“先告诉她,让她闹腾一阵子我再告诉爷,庆喜,女人之间的争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庆喜眼里流露出崇拜之色,“我家小姐兰心蕙质,那女人又哑又绝的,被爷休了也是早晚的事。”
“你退下吧,我有些乏眯一会儿。”
“是。”庆喜恭敬的退出去带上了门。
彼时,青衣仍对着一盒子苦菜饼进退两难,吃也不是,扔也不是。最让他不痛快的,还是秦沅苏的那句‘我有了身孕’。这是早该料到的结局,上官良勋是正常男人,不正常的,就是他自己罢了。叶子乖巧,趁他走开的空档将苦菜饼拿去扔了。青衣回来也不问,扔了好,眼不见心不烦。
往后的日子,秦沅苏几乎天天都要来找青衣闲聊,不管如何起的头,她总能将话绕回到孩子身上去,青衣心里堵的不行。马夫人还说她温顺乖巧,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又能得到姑父母的呵宠,还有裴江那样一个干爹替她撑腰,这姑娘,八竿子都打不着温顺乖巧这个事。
这晚用过晚膳,青衣便去书房找了上官良勋,他在纸上写道,爷最近很忙吗?抽时间关心一下二夫人吧。
他抬眼看着他,“怎么了?”
他再写,二夫人最近闲的慌,每日都来找我闲聊,爷也知道,动笔要比动嘴累得多。
上官良勋笑,“你猜我今日在梨香酒馆碰到了谁?”
青衣翻了个白眼,他就是这样,每次他要说正事他就扯开话题。
他伸手拿过青衣手中的笔,写下一个名字,青衣心里“咯噔”一下,曾隶。
“他身边……还有个姑娘,看着身份不一般。”
青衣想到什么,提笔疾书,他认出你了吗?同你攀谈了吗?
上官良勋摇了摇头,“他应该……有要事在身。”他和曾隶在酒馆里打了个照面,但他俩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擦肩而过,仿佛真的不认识一般。
曾隶来西晋的目的,想必同他们一样,不一般。
☆、真假公孙互一
秋天的朝阳郡,美得不真实。朝阳城外大片的胡杨林,层林尽染,满目金色。
青衣在城北的一个小医馆里见到了曾隶,当然是受了上官良勋的指点。他站在曾隶面前的时候,曾隶大吃一惊,面色僵硬,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很久才缓过神来,关了门挂上午歇的牌子,将青衣引至后院。
不大的四方天井里有个长方形石缸,里头养了几条锦鲤和几株睡莲,石缸边上是藤编的一桌俩椅,青衣觉得,上官良勋说过的姑娘该是这里的常客。
“喝茶吗?我这儿不比李爷的茶铺,只有君山银针。”他打趣道。
青衣瞪了他一眼,真够无聊的,也不同他客气,兀自走到藤椅边坐了下来,四下打量一番。院子不大,但被曾隶打理的舒适整齐,想必他来朝阳城也有些时日了。过了一会儿,曾隶端了茶盘走过来,盘子里还有一叠子茶饼,“你如今是什么状况,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青衣两手一摊,示意他无纸无笔,无从说起。曾隶只好进屋又取了纸笔过来,坐到他身边看他写,一边看一边眉头就蹙了起来,没等他写完便忍不住问道:“什么叫想说的时候不能说,如今是真说不了了。”
我男扮女装以夫妻之名同上官兄来到朝阳,曾兄不会以为我是回来探亲的吧?!
曾隶不置可否地笑笑。
为了以防万一,之前服用了不少哑药,如今这嗓子,只怕是真的要哑了。他继续写道。
“把手伸过来,我替你号个脉。”
他依言将手伸了过去,曾隶屏气凝神的替他号脉,损了嗓子的必不是什么好药,“张开嘴巴,啊一声。”青衣虽然用力,嗓子却是出不了声,只有类似哈气的声响。曾隶随即沉了脸,
“有药方吗?明日拿过来给我瞧瞧。”
青衣提笔写,没有药方,以前都是上官兄亲自去取药,现在都是药童抓好了药送到府上。
曾隶看着他,眼神犀利,“有三种可能来解释你眼下这状况,第一,替你开药的郎中已经靠不住了;第二,药童做了手脚;第三,负责煎药的家奴使坏。不管哪一种,都需要掌握丰富的药理知识,你这状况至少要半年以上的积淀,此人不仅想药哑你,还想不动声色的药死你。”
青衣的脸将将绿了。
曾隶笑,有些吊儿郎当也有些玩世不恭,“好在你我重逢了,你这条小命我横竖是会替你保住的。”
毒很深吗?他写。
“来来来,喝茶、喝茶,别糟蹋了我的君山银针。”他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泯起来,青衣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追问。他中的毒,一定很棘手。
曾兄是否有了家室?
“噗”。曾隶一口茶水喷出,呛的连连咳嗽,“没有的事,不当乱讲。”他这话锋转的也太快了,怎么突然就扯到这个上头了。
那日与你一道在梨香吃酒的姑娘,原来不是令夫人啊。写完作恍然大悟状。
曾隶瞪他,“多年未见,你学坏了。”
青衣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继续提笔写,那姑娘是你的心上人?
他看着水缸中的几条锦鲤出神。那姑娘,其实很复杂,这辈子注定不会和他有所交集。无论离他多近,她也还是云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叹了口气道:“她是皇上的人。”
青衣吃了一惊,她是文帝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