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
“好,我让你带他走。”看着祁旦缌眼角闪着微光,穆修汝心中好似利爪刮挠般尖利的痛,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握着,骨节分明的指节泛白,他却硬是忍住将他抢来抱入怀中的冲动。
拉藏说的对,若是祁旦缌被桑杰带到巴布白宫,他是极难将他带出来的,巴布白宫就是铜墙铁壁,信徒又是极其重视转世活佛,安插亲信进去也不甚简单,若是强行带出,便是与整个佛国为敌,穆修汝如今并不能做到如此,拉藏此人虽是不可信任,可眼下除此之外并无他法。待这边的事处理好,他再去寻了回来。
祁旦缌听到穆修汝毫不犹豫的应下,心却是凉透了,他以为他们这些日子下来总还是有些感情的,而他对他竟没一句挽留的话。祁旦缌眼角的顺着脸颊两侧蜿蜒流下,聚在纤瘦的下巴,滴落,在斜出的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影。
拉藏狭长的眸子微动,暗光闪了闪,将祁旦缌揽进自己暗紫纹锦云的大髦之中,将他整个包的严实,冲穆修汝勾唇笑了笑:“后会有期。”
遥立一端疏影中那个挺拔颀长的身影,一袭宽大的玄色外袍随风轻扬,千丈青丝也散落下来,寒风渐起,青丝狂乱乍起,残月映雪,却是凄清寂寥,有着说不出的隐忍与哀伤。
祁旦缌趴在拉藏宽阔的肩头,露出一双眼睛望着渐行渐远的那抹身影,眼泪再次泛滥,手揪紧了拉藏胸膛的衣襟。拉藏低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角,揽在他腰间的手紧了几分,脚下速度丝毫不减,细风带着粒粒寒霜拍在那张月光越发邪魅妖孽的容颜之上,只是那张觉好看的脸上表情在这无人注视的夜里,却是一片冷冽深沉。
那妄想阻拦拉藏的人自然并不是穆修汝的对手,桑杰淡淡然赶来之时,那几人已被他撂倒在地无法起身,于此穆修汝并未解释,他与桑杰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些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得。
“有人突然闯入府中将桑杰大人所要之人劫了去,追到这里时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此事实在是本王失误,还请桑杰大人见谅。”
桑杰闻言,俊朗的面上一片温和的笑,只是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事出突然,这贼人也是厉害,连王爷亲自追踪都未抓到,想也是不可小觑之人,禅宗即被贼人劫走,我便也不打扰王爷了,再会。”
穆修汝淡淡点头:“再会。”
两人就此分开,毫不拖沓。
而此“贼人”桑杰自然是晓得是谁,派人继续追寻下去,他倒要看看拉藏带着禅宗到底想要作甚么。
穆修汝携着一身风寒回到别府,进了书房,谢弃尘与郝澹在书房内,见穆修汝进来,皆是脸色一正,郝澹面无表情的立在一侧,谢弃尘吐了一口气,抚了眉心坐在一旁红木椅上。
“朝廷派的人已进了西藏境内,不日便会到达此处,不知王爷有何应对之策?”谢弃尘言道。
穆修汝撩起衣摆坐在正座,偏过脸看着窗外残月,想起那一片清白衣角,许久之后才淡漠的说道:“无妨,让他们来便是,来的是何人?”
“新晋侍卫统领贺兰长荀,被任命为枢密使负责北阳王失踪一案。”
“贺兰长荀?此人秉性如何?”
“据雷门所报,贺兰长荀此人年纪虽轻,心性却是沉稳内敛,管教部下极其严苛,心思诡秘难测,眼下并无法看出此人心之所向,”谢弃尘看向穆修汝,微弱闪烁的烛光照亮他半边脸,另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神色冷淡,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鸷之气,自从祁旦缌来了之后鲜少见他有这般时候,谢弃尘敛了眼底的情绪说道:“贺兰长荀是个人才,我们不妨收拢一下,为我所用。”
穆修汝闻言,转过脸看向桌案上的信件,点点头:“此事交予你办。雷门继续密切追踪贺兰长荀一众行动,风、雨、白虎各门众赶往大群山追寻拉藏和祁旦缌的踪迹,且暗中护得他们周全,朱雀继续监视京都动静,玄武调去北疆,北疆近些年太过平静,那些蛮人这么安分可不见得是件好事。青龙……青龙在东方可搜寻到蓬莱仙岛踪迹?”
谢弃尘看向郝澹,郝澹垂着眉眼,冷冷的说道:“青龙到过一处岛国,只是据描述并不似传说中的蓬莱岛。”
“青龙一部继续找寻蓬莱仙岛。”
“是。”
谢弃尘犹豫片刻言道:“王爷,如今朝廷局势已有微澜,何不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调去京都?蓬莱岛之说只是那女大卜信口说来,并不可信;另一方面,藏都势力都在桑杰掌控之中,纵然有云丹、拉藏之类的权臣,只怕几年之内也是难以对付桑杰,再者说北疆,北疆势力崛起已然不可阻挡,王爷何不直接与北疆联盟夺取朝廷权利?据属下所知,北疆镇国大将军阎铮是一员猛将,北朝如今对他也是甚为忌惮,王爷何不……”
“弃尘。”穆修汝转眸看向谢弃尘:“北疆与藏都不同,北疆野心太大,是一匹难以控制的野狼,一时不慎便可能被它蚕食殆尽,而藏都臣服于大周朝,纵然有像罗桑那般出色的王,也是无法脱离大周朝的掌控。我不会冒着葬送大周的险争夺朝廷势力,不想最后为他人做嫁衣。”
“至于蓬莱仙岛之说并不是本王轻信谣言,那女大卜能做到京都一品官员,自是有她的能耐,她的巫术你我都是晓得的,此事本王心中自有分寸。本王将暗门、影卫、风雨雷电四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色黄五部部散派出去,除去搜寻天下消息之外,还可搜罗天下能士为我所用,这些势力想要调回也并非难事,弃尘你不必担忧这些。”
谢弃尘默了默,伏了伏身说道:“王爷说的是,是属下一时糊涂。”
穆修汝起身拍了拍谢弃尘的肩膀,说道:“本王晓得你为了我费了心思,阎铮此人确实不错,也不是不可用,我们需要等,等到阎铮自己来找寻我们。”
谢弃尘闻言豁然开朗,笑言:“还是王爷想的周到,属下愚钝了。”
穆修汝道:“你可不是愚钝,”谢弃尘身子一僵,穆修汝继续说道:“只是你可要适可而止,切莫做的太多,反倒坏了我们的事。”
谢弃尘正色道:“是。”
穆修汝看了站立一旁不言不语恍若雕像的郝澹一眼,说道:“郝澹。”
“属下在。”
“你派人将那女大卜救出来,安置好。以后我们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属下领命。”
随后,穆修汝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待到书房只剩他一人时,穆修汝背靠着椅背,对着斜开窗子闭了眼,脑中便涌出了那人清丽的笑颜,一幕幕昔日二人相处的景象便回荡在脑中,那人一袭青白衣衫,身披霜白裘衣,青丝垂地,抬起的手臂衣袖落在腕间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手指碰触着一枚艳红冰梅,微微仰着面,温润的笑颜便融进了这个冬日,使得这个寒冷的冬日都温柔了起来……他与他两人拥抱着倒进雪窝之中嬉闹,发丝纠缠,他终日带着浅笑的脸上也漾出了肆意的欢笑,两人不禁互拥着在银雪之中亲吻着……
穆修汝握紧了手,才刚刚分离,他便开始想念他了,这并不是件好事,却难以自控,他在这场感情之中陷得越发的深,而他却并不能将那心爱的人儿时刻护在怀中。
穆修汝倏尔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眼底尽是阴寒,从怀里取出一张图,那时他们还年幼,祁旦缌心系那个门隅的姑娘,让他为她画了一幅扇画,而他将祁旦缌自己画的那张默默收在了怀里,这些年下来这张图纸依然有些发黄,却依旧平整,画上那清丽的少年笑着弄着鹤影,眉目之间却是自在的惬意。
穆修汝抚了抚画上的人,总会有一天,你我将相守,我再不会让你伤心流泪。
而这方拉藏带着祁旦缌钻进一片密集的林木,枝叶掩映,行进十分缓慢,拉藏只能将祁旦缌护在怀中,落在地面上行走,行了许久才透过密林的枝叶瞧见一丝光亮,祁旦缌行了几个时辰也是十分疲乏,紧紧抓了拉藏的衣角,朝着那丝光亮而去,并未怨言甚么。
“就快到了。”拉藏将祁旦缌拉了起来,揽了他的一个胳膊拖着。
祁旦缌被拉藏抓着难受,借着他拉着的力道前行,轻轻的“嗯”了一声,他从未徒步走过这般远的路,他的脚都似没了知觉。
越往前林木越稀疏,视野也宽敞起来,近了之后拉藏倏尔停了脚步,祁旦缌疑惑:“为何不走了?”
拉藏偏头看了看祁旦缌,笑着伸手擦了擦他脸上脏污,说道:“你抬头看看。”
祁旦缌抬头看去,并未看到什么,除了掩映的枝叶积着些未融的残雪之外,便是天空那轮清冷淡色残月,收回了视线在看拉藏。
拉藏勾着嘴角笑,吊梢眼尾也弯了起来,祁旦缌不自在的转了视线望向前方的透过树木照射进来的光亮,心中一震,瞪了眼睛转头看拉藏说道:“天色还暗,为何前方那般明亮?”
“是啊,很亮,就好似在阳光之下一般,葱翠的草木,融化的残雪汇成的小溪,漂亮的小花鹿,都看的很清楚呢。”拉藏笑着说道,神色却让祁旦缌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