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修浑身倏然散发出寒气,一掌挥向少年,少年灵活了躲了过去,抹了抹嘴角残留的血迹,勾唇狂妄的大笑,“我要让你们都记住今日之事,今日本殿便不再陪你们玩了。”
人影晃动,院内多出了几人,护着少年,转眼便消失在了院内,汝修也没再让人去追踪,他的伤并不重,反倒是祁旦缌,肩上舌上的伤势看起来都较为吓人。
祁旦缌只觉得眼前影人晃动,肩上骤然一痛,被人拔了剑,衣服撕裂,清洗伤口,上药包扎。随后被人温柔的抱起来,一阵颠簸之后躺在了床上,祁旦缌一直都有意识,嘴里舌上的伤不好处理,被人轻柔的撑开了嘴巴,拖出了舌头,似乎撒了些药粉,药粉融化,舌头便似灼烧一般很热,睁开眼便见汝修正在为他涂药粉。
汝修脸上神色依然冷清,眸中却泛着心疼,看了眼祁旦缌道:“舌上的伤严重了些,不必担心,这药粉药效极好,涂了几日伤口会很快愈合。”
汝修将那小小的瓶子放下,手抚了抚祁旦缌的头发,俯身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祁旦缌偏了偏头,想要说甚么,舌头麻木不好开口。汝修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为祁旦缌掖好被角便出去了。
祁旦缌很难得看到了汝修嘴角那抹笑纹,心中那种熟悉的怪异之感再次袭来,祁旦缌挪了挪身子,肩上的伤口便痛了起来,于是,祁旦缌便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不再动弹。
今日之事,全是他造成,若不是救了那少年……想起少年临走前在他唇上的撕咬,祁旦缌便浑身不舒服,也不知他为何有那番动作,心中叹了口气,他救得这个两个人一个胜过一个的让人无法猜透。
“祁旦缌哥哥!祁旦缌哥哥你怎么受伤了?”云顿纤细的声音在外堂响起,随之便见他冲进了屋内,扑到了床边,看祁旦缌这番悲惨的模样,嘴巴一瘪,大眼盈满的泪珠颗颗滚落。
祁旦缌伸手想帮她擦眼泪,牵扯了肩伤,蹙了蹙额头,云顿即刻按住了他的手,抽泣了几声:“祁旦缌哥哥你别乱动,伤口是不是很疼?”
祁旦缌开不了口,轻轻的摇了摇头,想露出个笑脸,舌头也疼,只能作罢,云顿看祁旦缌越发心疼,爬到床上倚在祁旦缌身边躺了下去,伸出手指戳了戳祁旦缌的脸瘪着嘴又想哭,泪光闪闪,祁旦缌抬起未伤的手宠溺的揉了揉云顿的头发,眼睛含笑的看着她憋红的小脸。
云顿动了动双臂扒住祁旦缌的胳膊,脸蹭了蹭,嘟着嘴说道:“祁旦缌不能说话,云顿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祁旦缌点了点头,云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从前,有一个哥哥,总是爱救一些受伤的小猫小狗,结果有一次被小狗给咬伤了,你说你以后还会这么做吗?”
祁旦缌思忖,点头。
云顿轻轻的掐了祁旦缌的胳膊,表示心中不满:“可是有人会因为他受伤难过的,他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
汝修进门时,便见一个姑娘侧身躺在祁旦缌身旁,脸沉了下去,走到床边,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竟还躺在祁旦缌的身侧。
云顿正在与祁旦缌说话,被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坐了起来,看了来人一眼,便认出此人是祁旦缌在温泉那救回来的人,这次祁旦缌受伤与他也脱不得干系,云顿小鼻子皱了皱,轻轻的哼了一声,下床对他说道:“我是云顿,你当初还是被我救回来的!”
汝修冷冷的俯视她,并不以为意,从身上去了小青瓷瓶,越过云顿走到祁旦缌身边说道:“他要上药了,姑娘请回避。”
云顿站在那里看了看祁旦缌,“你上药啊,我就待在这里,我要陪着祁旦缌哥哥。”
汝修冷淡道:“莫说你还是未及笄的姑娘,即便是你与他有婚约,未成亲时此般袒露先见怕是不妥吧?”
云顿小脸倏然一红,娇嗔的跺了跺脚,扑到床边亲吻了祁旦缌的脸颊,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汝修跟随其后,说道:“我让人把你送回去。”
“我在门口守着还不成?”
“上完药,我要为他擦身子,会忙到很晚,许久未回家去,姑娘的家人想必十分担忧,我派人趁着天色还早送你回去。”汝修一边说着,一边命在殿堂外站着待命的人将云顿请了出去。
云顿虽满心不情愿,可看此人冷眼冷脸,身边还带着那么多奇怪之人,她又不好得罪于他,只能忍着吞了口气走了,走之前还扭着身子冲着东堂喊道:“祁旦缌哥哥,我会来看你的,你要等着云顿!”
汝修转身便进了东堂,祁旦缌眼睛看着汝修走来走去,无声质问:方才不是已上了药?
汝修擦了擦祁旦缌身上沾的血污,抬眸看了他一眼,言道:“一个小姑娘,成日在外留宿,毕竟不是好事,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汝修言之有理,祁旦缌便也不再追究。
这次之事,寺里并无太大损失,也没引起太大恐慌,受伤的除了祁旦缌,便是昏厥的林映牧和轻伤的维那师傅。
祁旦缌留在寺内养伤,全由汝修照料。
…………
柳月花溪,流年逝;午倦一枕方藤,觉醒却是今朝。
汝修带着家仆以皇家远戚的身份进入门隅,与祁旦缌生活在了一片天地。虽是被贬皇亲,身份依然尊贵,在门隅这样的小镇自是不用说,汝修购置了一座宅院,便在此安定了下来。
祁旦缌自伤愈之后,便回到了家中,生活变得如同原先一般平静安详,除却时不时便会在寺里或是家中看到汝修之外,其他倒是并无变化。
☆、佛手
柳月花溪,流年逝;午倦一枕方藤,觉醒却是今朝。
芨芨草原,一碧千里,马啸风声。
云顿很欢喜的围着马匹转了几圈,对祁旦缌说道:“祁旦缌哥哥我要这匹马儿,你看它多漂亮。”
祁旦缌将云顿脸颊上的发丝挽到耳后,淡笑言道:“你的马术可能驾驭这匹高头大马?”
云顿跺着脚嘟嘴道:“怎的不可?云顿的马术可好了,我就要这匹马儿嘛。”
云顿见祁旦缌笑看着他并不应允,转身几步走到旁边,牵了那人的衣角晃了晃,笑眯眯的言道:“汝修哥哥,这是你的马儿你说可好?”
汝修抚了抚云顿的头,说道:“只要云顿不会伤了自己便好。”
云顿欢呼一声:“不会不会。”在旁人的帮衬下踩着马镫上了马,向祁旦缌他们挥了挥手,马鞭扬起,在空中舞起柔缓的弯度,“啪”清脆一声,一声马鸣,马儿便颠着步子奔了起来。
祁旦缌有些担心,扬鞭要追去,鞭子被汝修抓住,转眸看向他,便见汝修黑亮的狭眸深深的望着自己,祁旦缌多了视线,说道:“我们赶上去,云顿这丫头贪玩,怕是会惹出乱子。”
“有我的人陪着,倒不会出乱子,你可放心了;且云顿妹妹也不是个孩子,祁旦缌你这样保护他倒是更像她的父亲呢。”汝修声线中带着惯有的冷硬,又有一丝柔软的磁性。
祁旦缌怔了一下,“在我心中,她永远是个单纯的让人心疼的小姑娘,我愿她此生幸福安稳,天真到老,护她一世有何不可?”
祁旦缌微微低了头,垂眸望着马蹄下青翠的草芽儿,缓声说道,然后抬起眼看向奔在不远处草原欢笑的姑娘,露出淡淡的笑纹。
汝修抓紧了手中的马鞭,嘴角勾出了一丝微笑,“如此,很好。世间多波折沧桑,红尘辗转后你们若还能相守相依便是幸事了。”
祁旦缌心中微动,偏过头看去,但见他越发俊秀的模样露出莫测的神情。
汝修看着他说道:“自两年前你受伤痊愈后,你便一直在躲我,这是为何?”
祁旦缌流转目光,不甚自在的说道:“汝修你多虑了,我为何会躲着你呢,恰是课业多了而已。”
汝修的马鼻孔喷了一股气,向祁旦缌那边挪了挪,与祁旦缌骑着的马儿蹭起头来,汝修与祁旦缌便也更近了些,汝修倏尔伸手摸了祁旦缌的脸颊,祁旦缌一惊,瞪了眼睛看汝修。
那样子看的汝修灿然一笑,“你还真是薄面皮,怎的碰一下耳朵就红了?”
祁旦缌不善虚言,每每说谎话时,眼光便游弋不定,汝修一看便知他心思,想他知晓了最好,这两年相处下来,他倒是也将他的性子摸了个清楚,是个心善心软,悲慈大众的人儿,汝修看向远处的清灵若鸟儿的姑娘,那个女孩是他心中唯一的坚持。
“我们去找云顿吧。”祁旦缌转了心思,笑着言道,耳尖依然红,扯了扯手中的马鞭,瞧了瞧汝修骨节分明的手,待他松了手,祁旦缌扬鞭驭马跑了出去。
为何躲避着他?祁旦缌也说不明白其中情由,只忘却不了在那个时候汝修对他的柔情,这不该是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感,总觉得有些怪样,让祁旦缌感到不适。那时的汝修款款深情,对祁旦缌照顾细致入微,他的事巨细无遗全由他操劳,只是这些便也罢了。
记得,两年前,一日晌午,日头高挂,遍地金光,那时汝修已搬进了门隅小镇的那座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