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班叫人快速清理了地上的酒液和碎片,安抚了一下周围的客人,才走上二楼。
坐在角落沙发上的人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后她抬头来,问:“走了?”
Andy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正想开口解释一下,就听对方又道:“那个实习生,今天给她结算一下工资。”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来杯咖啡”一样随意,但Andy嘴里的求情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我明白了。”Andy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地握了握手,然后问:“要不要我去向那位客人赔礼道歉?您头一次带客人来,却让她这么扫兴,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叶晚坐在沙发上,不知为何笑了一声,对她摇摇头:“跟你无关。”
她说完之后便沉默下来,望着刚才坐的卡座出神。
Andy识趣地打住,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轻声走下楼。
白恬打了一辆车直接回酒店,一路上装作没看见司机频繁的侧目,到达后干净利落地转了账然后下车。
在酒店门口将遮阳伞归还,白恬走到大堂的前台,对站起身来的工作人员道:“您好,麻烦帮我办一下退房手续。”
对方点点头,查了一下之后才道:“您的房间还有三天时间,现在办理退房的话无法全额退款,请问确认退房吗?”
“确认。”她递出证件。
对方三两下办好了手续,将证件还给她。
白恬拿过来,直奔电梯。
她带的东西不多,也没有什么要整理的。花了二十分钟洗澡换衣服,又用了十分钟时间,就收拾好行李走出了房间。
将装着脏裙子的纸袋扔进垃圾桶,白恬拉着行李箱穿过酒店大堂。
一行穿着靓丽的人刚走进酒店,向白恬迎面走来。她正准备错开身,就突然被叫了一声。
“白恬?”
白恬抬起头,看了过去。
“真的是你?!”为首的矮个子女人两三步走过来,站到白恬的面前,睁大了眼睛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
她身后的几个人也慢慢走过来,一群人瞬间吸引了周围的目光,让白恬有些不自在。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女人的脸,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然后扯出一个笑,语气熟稔地道:“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女人对她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白恬笑吟吟地道:“怎么会,高中的时候咱俩还一起跑过接力赛。”
女人脸上的笑终于真诚了点,她跟身后的几个人道:“这是白恬,我高中的同班同学。你们知道我那一届我们学校出了个省状元吧?就是她。”
一群人发出夸张的惊叹声,白恬脸上的笑意不减,手上却握紧了行李箱的推杆。
“高熙,你居然还有这么牛逼的高中同学,都没听你提过啊。”站在一旁的高个子男人开口道。
白恬眉头一动,终于开口道:“高熙,虽然这么久不见值得聚一聚,但我是来出差的,还得赶飞机。我们改天有时间再聊?”
高熙恍然大悟:“我说呢,你怎么会突然来S市。那咱们加个微信,有时间聚一聚。”
白恬只得拿出手机给她扫码。
加上好友,又是一阵寒暄之后,白恬得以脱身。
几个人看着她走出酒店的背影,还在啧啧称奇:“这就是省状元?我还以为学霸都是恐龙女和眼镜男,今天算长见识了。”
高熙嗤笑一声:“那你是真的没见识,我们班当初还有一个学霸,比她好看多了。”
“你就吹吧你,哪儿有那么多好看的学霸啊?又不是演电视剧。”
高熙听到这里,神色一动,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学霸还真的演电视剧去了。不然的话,省状元说不定就是她的了。”
几个人见她说得煞有其事,不由得问:“哪个演员啊?”
高熙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心情甚好地回道:“叶晚。”
刚才的高个子男生顿时道:“怎么可能?!”
“你说谁?叶晚?她不是高中都没毕业吗?”
“四大花旦里就她学历最低了,你别开玩笑行不行啊?”
高熙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她一边走到前台办手续,一边道:“我说了你们别说出去啊。”
几个人跟在后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们又不追星,你说呗。”
“她高中没毕业不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好。”
“相反,她是可以保送最高学府的。”
高熙拿过房卡,分给几个人,最后叹了口气道:“可是她犯了事,主动退学了。”
机场依旧是人满为患。
白恬拿着登机牌坐在候机室里,被冷气吹得浑身发冷。
她换了一双平日里穿的平底鞋,脚后跟刚贴上创口贴,此时还在隐隐作痛。
广播的声音提醒着一批又一批旅客的登机时间,白恬一边听着,一边坐在椅子上出神。
她双手放在行李箱上,过道里有人背着包经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白恬捂住手腕,将痛呼声吞下去。
她垂下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被捏出一道青痕的右手手腕,轻轻抚上去,触摸那里还在燃烧的灼痛。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痛过了。
时间久到她都快忘了这个感觉。
你有没有体验过钻心刻骨的痛苦?
那是一种不能道出也不为人所知的,深埋在年月坟墓里的巨大黑洞。
它并非真的消失过,它只是在你奔波劳累的时候躲藏了起来,等待着再一次现身时给你致命一击。
那可能是你最平常的一天,也可能是你最幸福的一天,又或者,是你最绝望的一天。
它就像命运这个臭小子养的最忠心的狗,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你的内心,嘲笑你的怯懦,贬低你的羸弱,玩弄你的每一次重新启程。
你不该记得它,但你无法改变,你将永远是它手下败将的这个事实。
所以,继续挣扎吧。
但千万不要,把你的泪水流给它看。
因为它只会更加得意。
首都的夏天也会有难得明媚的天气。
但更多的是说变脸就变脸的阴天。
白恬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冒着雨钻进一辆计程车里,报了地址后便没了说话的力气。
她蜷缩在后车座上,看着关机的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热心的司机大哥企图说点好笑的段子活跃一下这有点长的车程,但白恬今天不想再给任何人面子。她太累了,累到多一个虚伪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瓢泼大雨砸在车顶上,车窗的雨刷永远跟不上雨水落下的速度,一次又一次的刷洗都像是徒劳。
白恬看着窗外被打湿的这个世界,一些早已忘记的事情突然就从大脑的回收站里跳了出来。
就算在这种时候,白恬也会漫无边际地想:人类应该早些探索大脑,发明一项可以自主删除且完全销毁大脑数据的技术。
——你还不清楚大脑会欺骗你多少次吗?它狡猾得很,从不在你的掌控之下。
白恬闭上眼,驱逐着那些像病毒一样肆虐的画面,但越是这样,它们就越清晰。
……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
……
“你怎么就是学不聪明呢?”
……
“我们去约会吧。”
……
“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再不抱抱你,事情就会变得更让人难过。”
……
“但我不需要了。”
第29章 咫尺之遥
全国高考刚刚结束一周,在学生们焦急等待分数时,天气也很不给面子地连着几天乌云密布。
梅雨季总是不便,白恬刚停好自行车,就一脚踩进了旁边的小水池中。
她提起裤脚看了一眼,一只手拿着雨伞,一只手从包里掏出纸巾来擦了擦鞋。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白恬撑开伞,向着高二的教学楼走去。
一路上有好几个已经迟到的学生狂奔而过,白恬小心避开他们溅起的水花,走到办公室里才算松了口气。
“白老师,你不是休假吗?”站在饮水机边上倒热水的英语老师看见她,有些奇怪地问。
白恬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回道:“事情提前办好了,就赶紧回来。毕竟马上要期末考了,林老师又快到预产期。”
英语老师点点头,“也是,她天天大着肚子爬上爬下,我看着都觉得累。”
他泡好茶,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翻课代表刚收上来的周末作业。
白恬拿起自己的水杯,走过去接了杯水回来。
教导主任路过办公室,见到白恬也是一愣,他走进来,问:“白老师?你怎么回来了?”
“啊对了李主任,我还没来得及跟您销假呢,正好。”白恬见到他,把昨晚写的销假条找出来递过去。
“今天就帮我销假吧,我的事儿都忙完了。”
李主任纳闷儿地看着她,见她脸色平静,也就不再多问。
“那行,林老师那个班你明天开始帮忙代一下课。她预产期马上要到了。”
白恬点点头,笑道:“我明白了,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