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还要维持这样多长时间?”顶着少女外表的生物向着小巷深处问道。颇为嫌恶的掰了掰有些僵硬的手指,“她”仿佛是强行塞进躯壳里的什么东西,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些不协调,细细看去却又找不出这种微妙的感觉来自哪里。
小巷深处的黑暗里居然果真传来了应答的声音:“陛下,这个容器是鎏光大师的作品。虽说难以抗击违反与此间世界之主‘不伤害人类’的约定带来的反噬,但是维持平时的行动和施法是全然无碍的。请您再忍耐一下,您的本体封印近几日就是解开的时机,到时候您就无需如此委屈了。”
被称为“陛下”的那一位点头吩咐黑暗中的人善后,然后抄小道用绝非人类所能的速度进入了一间普通的公寓。在看到角落里的幽光时脸上表情不变,全身的气息却都透露出一种狂躁和急切。如果把人类眨眼的速度比做一的话,“它”扑过去的速度就是15!
少女模样的躯壳倒在了中途,然而确实有别的什么东西和那发出幽光的存在合二为一,发出了类似节肢类螯足动作的奇怪声响,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泛着黯淡的光芒。伴着脚步沙沙的声响,客厅里的灯光亮起,勾勒出脚步声主人的模样。
一头墨色的长发随意的掩盖着□□的身躯,每一寸苍白的肌肤都透着无尽的诱惑;眉眼称不上是深邃,却含着东方水墨画特有的温柔韵味;稍嫌浅淡的嘴唇勾出的弧度有一种沾染了毒液的美感。
“呵——”他轻笑一声,愉悦的动了动尚还有些僵硬的关节。被“容器”囚禁了很久的灵魂一朝得到解放,倒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是的,确实是““他””。这具躯壳明明白白是属于他的,而又确确实实的是个男性,那么他果然本就是个男性。只是难为了那个当初被他强行一同塞进“容器”里,替被封印的他掩饰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子了,他会努力帮她找个好归宿的。
毕竟,他“应该感到”愧疚和感激不是吗?话本里曾经提到,这种情况应该会令人愧疚和感激的。只是他现在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便需要去寻找更多的话本了,那名女性看到的只是这世界的冰山一角,若不能了解全面,他模拟正常情绪的时候,难免会出差错。虽然还是不很明白其中的缘故,但他断断续续的记忆中,“不能让别人觉出你的特异之处”是被封印前的他对苏醒后的自己最深的告诫。
“老臣恭喜陛下。”来自墙角阴影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位名为“撒加”的妖族祭祀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是相当可以信任的“人”,可以称为心腹的存在。虽然他现在刚刚从自我封印中醒来,还有些记忆混乱,但既然当初的自己那样信任他,那现在的自己就不能表现出怀疑。不然,据说会使人“伤心”的。虽然他不很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据说伤心是有可能使原本忠诚的人背叛的情绪。在他还不能自立的时候,背叛可不是个愉快的消息。
“多谢您了。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客气!”原本妖异的面容带上了略显天真的笑容,竟现出一种稚童的可爱来,“刚刚因为烦躁说话无礼了些,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撒加似乎是叹了口气,向他行了一个效忠的礼节,而非祭祀对妖王的半礼,这就让人有些惊讶了。当年的妖王与祭祀,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陛下,恕老臣逾越。您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不等神色晦暗不明的妖王说话,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您无需信任老臣,您只需知道老臣现下是还是有用的便是。只是老臣恳请陛下在老臣面前无需掩饰您的灵魂之缺,毕竟您当初遵从各族契约自封于容器,遵命将那个人类女子同时封入作为掩饰的正是老臣。因此,当初您自断三魂中的幽精以保证那个女子不至于被您吞噬以失去效用时,老臣便在一旁为您护法。”
自断幽精?原来如此。
幽精,三魂中主欲与情,断了从此绝情绝爱,对于封印之前也是初掌王位的自己却反而是个好事。不知是谁曾说过,断情绝爱,王道之始。
想想记忆深处自己内宫中来自各族各国的影影绰绰的面容,或妖媚惑人,或温柔小意,或冷漠淡然,或活泼调皮,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就算他再怎么告诫自己大多不可相信,如果幽精不断,也不敢保证自己终日孤独之中,会不会被一个刻意的“偶遇”,一场鲜明的勾引打动,从此成为感情的傀儡,甚至万劫不复。
思绪跑得有些远了。眼下要想的是,既然自己当年这些辛秘都让撒加知晓,那么大多数事情确实无需拐弯抹角。更何况,既然撒加已经知晓他情绪缺失之事,再装作常人,恐怕反而会令这位属下“伤心”了。眼下,只需确认一件事情。
“撒加,我叫做什么?”
☆、深夜访客
“————”一连串如同音乐的字符从撒加开开合合的唇瓣间流出,如同咒语一般,竟然理顺了刚刚苏醒的妖王脑中乱成一团丝线的记忆。
当年的他果然使用真名混淆了自己的记忆。是担心会被什么不可信任的人物强行唤醒成为傀儡么?当初的他的情形到底是有多凄惨,一时间信息太多,他尚且回忆不起。只是想想这烂摊子就是自己的,他就想回封印再睡他几百年。
不过祭祀果然知道妖王的真名,这也是相当有趣的消息,不是吗?
压下乱七八糟的心思,他轻笑了一下,不在掩饰一个缺魂之人从内到外的冰冷,柔柔地用尚有些生涩的妖族语言道:“既然我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撒加也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钩吻’便是。”
“……”祭祀选择了沉默。在撒加与当初那个天生有着□□一般眼神的妖族少年一同挣扎的岁月中,选择“钩吻”作为对外的称呼'那日,是少有的泛着暖光的时光。
除了没有“真名”观念的人族,各族的真名是不能随便告知旁人的,更不能随意由旁人为之起名,无论是真名还是仅仅一个普通的称呼。所有以真名为媒介施展的法术都会对名字的主人造成莫大的影响,而由他人取名代表的是服从,往往是认主的仪式。
所以各族在用于灵魂交流的真名之外,常常会取一个平时的称呼。一般是真名的部分或是缩写之类,也可能只是和自己的个人喜好有关。
当年,面色尚还算得上红润的少年狼吞虎咽的吃下自己准备的食物,尚还笑得出阳光的颜色:“撒加,今天的这是什么呀,感觉真不错!”
他温柔的抚摸着少年乌黑的长发:“这是万年钩吻,你们这一脉修炼到这个时期吃它刚好合适。”
少年一面塞得满嘴食物,一面嘟嘟囔囔的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我喜欢,便是日后修到了巅峰,想吃也照吃不误!”
少年似乎话里有话,语间直指前些日子各部落联名上书要求更换祭祀,防止撒加担此一职时间过久,有不臣之心一事。当初少年反对,族长们说得最多的便是“不合适”一词。
撒加心中一暖,却是不愿少年在进食之时想起这般不快之事,便半开玩笑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陛下,那若是日后你与心上人被认为是‘不合适’的,人人反对,又当如何?”
“那是我的心上人,又不是旁人的心上人,他们觉得合不合适,又与我何干?只是若有人胆敢阻我,我必杀之!”
撒加看少年虽是语气激昂,却神色平静,显然是下定了决心,隐约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种种言行,不由得叹了口气:“陛下,愿你日后的岁月漫漫,亦能守住此志。”
少年已经初现姿容的脸上是庄重的神情:“那我日后便以‘钩吻’为号,定不忘今日所言!”
自号“钩吻”的少年当年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然而如今的撒加,只能面对一个修出了成年人形的妖王,吐不出一个字来。
陛下,您当年许愿一生随心而为,现下却是被迫连幽精都抛去了,根本没了“心意”,又让我如何喊的出“钩吻”二字?
钩吻仿佛看得出他心里所想,却觉得应是无什影响,毕竟灵魂“自残”是他们两个的主意。而撒加仍能遵守约定独自前来引导他苏醒,应是暂无异心了。自他看来,撒加对钩吻的感情很深,相处的又那样久,是心腹再好不过的人选。既然痴男怨女有就算对方只剩一魂一魄都愿与之相守的,这个约莫是把自己当作了亲人的祭祀,也不会就此一刀两断吧。
“撒加,去一下西楼,把各族如今的境况整理一份交给我。”
从来不肯露出面容的祭祀默然颔首,消失在公寓的角落。
钩吻倒了杯薄荷水,半躺在沙发上一口口慢吞吞地抿完,才颇有兴致地对着空荡荡的阳台道:“尊驾来此,有何贵干?”
躲藏的人似乎连打开阳台门的力气都失去了,就那么“哗”的一声撞破了玻璃倒将进来。在他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双手扶住窗框,勉强稳住了身子。
“请妖王陛下救救我儿。”来者高鼻深目,分明是西方种族,却强撑着对他做了个深揖,姿势别扭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