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涯也叹道:“大哥,你何必如此。”
越云欢急道:“你可是还介意当年的事?”
“大哥。”柳青涯打断他,“我若介意,这些年便不会与你书信往来,这一次也不会回来,只是休要再提...”
越云欢赶紧答应:“不提,不提。”
柳青涯的神情这才松了下来,他看见桌上银衫喝过的药碗,见他留了一些,无意间多看了一眼,越云欢注意到他的眼神,想到柳青涯对银衫的态度,心里有些不快,他道:“你和那位银公子,似乎关系不错。”
柳青涯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银衫,“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越云欢意有所指地追问。
柳青涯本欲点头,但又突然想到什么,微怒道:“大哥又想到了何处?”
越云欢赶紧做了个安抚的动作,道:“我信口胡说,你别生气,别生气。”话虽如此,但柳青涯的反应已经证明了越云欢的猜测,他几时会是为一句话动怒的人,即使受万人指责,这人也必定是淡定其中,垂目浅笑,唯有事关在意之人,才能让他拥有属于正常人的情绪和反应。
越云欢不禁黯然。
柳青涯也后知后觉地顿住了,自己一向不在意旁人之言,除了十二年前那次,他从未轻易动怒,听到越云欢对他和银衫之间的臆测,他心有不悦,只是没想到就这么表现了出来,柳青涯自己也有些惊讶。
越云欢见他出神,堪堪地想跳过这个话题,他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道:“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语气近乎恳求,柳青涯心有不忍,但也没有立刻答应,越云欢见他犹豫,再接再厉道:“待我痊愈之后便召开仙妖大会,正式宣布武林盟重涉仙妖两道,你留在武林盟,也可相助于我。”
“仙妖大会?”柳青涯惊讶道:“大哥是想解除江湖武林与仙妖的界限?”
越云欢点头:“正是。少林了尘方丈曾说过,人、仙、妖三道除非完全分界,不然难免有所交集,既有来往,不如和谐相融,这次召开仙妖大会,一来为我武林盟所中妖毒讨个说法,二来邀请妖族与修仙各派共商融合大计。”
柳青涯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武林盟自百年前人与妖在兖州惨烈一战后,便宣布不问妖道,妖族虽继续游走江湖,但因互不干涉相安了百年,十二年前妖族退居深山,隔离凡人,低调出入武林,现在越云欢想做之事,乃是改变整个江湖格局的大事。
越云欢见柳青涯沉默不语,皱眉道:“青涯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柳青涯轻轻摇头:“大哥此举是为江湖武林三道的和睦,是为善,只是...修罗与妖族结怨已深,又如何愿意...”
越云欢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笑道:“修罗素来不近人情,但也不过是针对妖族,武林盛会,又有武当少林掌门坐镇,绝义门和葬情谷好歹也会卖我个薄面,至于妖族,为了妖王之心,他们一定会来。”
“妖王之心?”柳青涯道:“大哥知道它的下落?”
越云欢神秘一笑:“十日后妖仙大会之上自有分晓。”
柳青涯突然听闻如此大事,心下有些混乱,他隐隐预感到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想起越云欢的毒,问他:“大哥是如何中的妖毒?”
越云欢顿了一下,苦笑道:“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我从东阳归来便觉得浑身无力,不久便失去了意识。”
柳青涯想了想,道:“大哥在东阳做了何事?”
“并无奇怪之举。”话虽这样说,但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闪烁。
柳青涯正待细想,越云欢拍了拍他的手,道:“好了别想了,现在我不是没事了吗?你我兄弟好不容易重逢,怎能尽说些严肃无趣之事,来,大哥带你走走,看看如今武林盟的风光。”
柳青涯担忧道:“你的毒...”
“无妨,不是还有你吗?”越云欢心情愉快,人也精神了不少,他招呼一直站在门口的尤恕过来耳语了几句,后者便领命离开。
越云欢站起身来,对柳青涯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柳青涯知他好意,无奈地笑了笑,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疑问,起身跟着他出了门。
这头,银衫回到住处,正碰到在门口等他的聂浔,二人一同进了大门,刚一站定,聂浔就道:“我要走了。”
银衫了然地点点头:“一切小心。”
聂浔答应着,又问了句:“你呢,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银衫道:“打听到妖王之心的下落,我便离开。”
聂浔挑了挑眉:“你舍得?”
银衫明白聂浔的意思,“他定有他的打算。”
聂浔点点头,“好吧,那我先走了,懒得和那群家伙客套,你自己保重。”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原地,还真是一刻都不耽误。银衫站了一会儿,刚想转身进屋,就听见宋诗凝的声音。
“聂大哥?”宋诗凝走进院子,看到门口的银衫,愣了一下,“银大哥,聂大哥呢?”
“他已经走了。”
“走?离开武林盟吗?”
银衫点头,宋诗凝的神情从疑惑变为迷茫,不一会儿,眼里竟闪出了泪光,她自言自语道:“他竟然没有和我道别。”
银衫看了她一阵,道:“你若有意,我可以送你去找他。”
宋诗凝眼神一亮:“真的吗?”
银衫并未多言,抬手放到了宋诗凝的天灵盖上,“道别便会不舍,聂浔有事在身,你好自为之。”
未等宋诗凝回答,她便消失在法术之下。
☆、酒,不是个好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银衫照例相助越云欢解毒,柳青涯每日会来为他送药,亲眼见他喝下才离开,无意中说过妖仙大会一事,他不知道银衫妖王的身份,只是稍作提醒。
如此过了七日,经过最后一次排毒,越云欢体内的“离人泪”便可完全得解。最后那日,银衫收功起身,未看还在调息的越云欢一眼,准备离开,沉默的人突然开口:“这几日多谢你了。”
“不必。”本就不是为你。
银衫脚步不停,越云欢又道:“你不是修仙之人。”他猜测道:“你是妖?”语气虽是疑问,但也有八分肯定,银衫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否认。
见对方终于停下,越云欢笑道:“五日后武林盟将会举行妖仙大会,你可知道?”银衫勉强点点头。
“也是。”越云欢自言自语,“他自然会告知于你。”银衫终于转过身来正视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越云欢收功起身,平视对方,道:“你此番来武林盟,又助我解毒,可是为妖王之心?”银衫不语,沉默表示默认,他当然不想告诉他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柳青涯。
越云欢突然问:“你在妖族中是什么身份?”
银衫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竟然爆了粗口。
越云欢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妖王之心遗失,妖族群龙无首,我看得出来你道行不浅,仙妖大会你准备以何身份参与?”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银衫,既然越云欢能识破他的身份,到时在场的修仙者也应当不会看不出来,他已通知了花露露等人,仙妖大会虽是谈判,也是对峙,银衫不想站在柳青涯的对立面,但他若不明身份,仅凭花露露等人,稍有不慎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越云欢见他沉默,提醒道:“你身为妖类,却随意游走人间,修罗两派对妖族向来针对,仙妖大会难免有所误伤,你不如先行离去...”
银衫毅然打断他:“不劳你费心。”越云欢的意思他明白了,变相地赶他走而已,二人对视间充满敌意,除了人、妖之间本来的矛盾之外,不过是为了那人。
银衫冷哼一声,犹自离开,越云欢盯着他的背影,原本善意的眼神变为一片冰冷。
越云欢痊愈之后,第二日便在武林盟举办了一场宴会,一为庆祝盟主毒伤痊愈,二为柳青涯接风洗尘,倒是全然未提银衫的相助。说是宴会,也不过是越云欢重新接管武林盟的一次聚头,参与者除了武林盟内人,还有一些前来拜访的江湖人士。
当晚,越云欢在众目睽睽之下搂过柳青涯的肩,向众人介绍他的好兄弟,柳青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从头到尾并未多言,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配合他,倒让武林盟众人皆有“柳神医果然神仙之态”的感叹,有人前来叙旧,有人前来搭讪,银衫一直跟在他身边,帮他挡下不少劝酒,越云欢忙着应付众人,不一会儿就喝得满脸通红。
宴会过了大半,银衫见柳青涯脸色不好,担心他撑不住,便提议先送他回去,二人向林亦告辞离去。
回云青阁的路上,柳青涯不时低低地咳嗽,银衫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他微小的举动和不经意的关怀总是让柳青涯心生暖意,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也只有在他的事情上,银衫才会如此贴心。
“你的身体需要休养。”银衫道,“凤遥山是不错的静养之地。”意在劝他处理好武林盟的事后回去。
柳青涯笑了笑,淡道:“生死皆有命数,身在哪里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