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点上,我是恨他的。
我宁可作为人类死亡,也不愿做一个吸血鬼苟且偷生。
可是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便别无选择,只有随遇而安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闻言他狠狠皱了眉头,手指收紧“我这里有很多仆人,你完全可以将他们当做食物。”
他说的没错,作为一个有身份的贵族,送来他古堡的奴仆可以说是源源不断,就算每天都有死亡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碍。
但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作为人类的时候,我就向往自由;成了吸血鬼,更是格外讨厌他的束缚。
过分周到细致的照料会将一匹狼养成一条狗。
当利齿和獠牙被彻底拔去,连那微弱反击的力气也将不复存在。
那时候面临的便是任人宰割的尴尬境地。
“伯爵如果没有其它吩咐,我就先回去了。”我开口。
安东尼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像是在巡视属于自己的领地,神色微沉,最终摆了摆手“去吧。”
我的房间在古堡的二层,伯爵先生的隔壁。
或许是由于我体内流动着和他相同的血液,他对我表现出极大的亲近。我们时常会一同出门参加一些他们贵族的聚会,或者在他看那些厚厚的羊皮书的时候让我陪在旁边。
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就像是一个富人对乞丐的施舍,只是在某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带着一个好的心情,随性而为罢了。
有一次在他小憩的时候,看着他平静的睡颜,苍白瘦弱,没有丝毫威胁和攻击性。我没有忍住,朝他动了手。
他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迅速,在我尚未近身前便出了手。
我想,他一直比我要更清醒。
曾有一个吸血鬼告诉我,这个古堡里住着名为安东尼奥的魔鬼。
如果不是安东尼奥的出现,我早已是一具尸体;可也正是因为他的出现,让我挣扎痛苦到了此般境地。
我有两个名字:作为人类的我,叫夏安;作为吸血鬼附庸的我,叫夏佐。
明明是个吸血鬼,没有了味觉,只剩下对血液的渴求,但在潜意识里却还希望自己是个人类。
所以我喜欢混迹与人类中央,好像这样就能融入他们,成为和他们一样的物种。
伯爵先生非常反对我这样一个爱好,说我每次出去都会带来一身属于下等生物的腐臭味,却忘了我曾经也是一个人类。
我也曾好奇,他这样一个厌恶人类的吸血鬼贵族怎么会去救我这么一个人类,并不惜用自己的血液把我化为他的同类。
伯爵给我的解释是:你长得很好。
就个人经历而言,我不止一次被夸赞相貌。
长得漂亮似乎是获得一切偏爱的合理理由,但这并不值得我去开心。
因为在得到的同时,我失去的要多得多。
伯爵是一个古板而守旧的人,虽然有一张英俊而年轻的脸,骨子里积下的却是几百年前的灰尘。
或许该叫底蕴。
他喜欢翻一些我根本看不懂的羊皮卷,拿着羽毛笔记录每一个必要的细节。
我不明白一个活了三百多年的老魔头是如何能做到每天耐心翻看这些毫无意义的书籍并坚持做下记录工作的。
唯一知道的事是,他真的是太无聊了。
这样下去我也会跟着未老先衰的。
为了让我单调乏味的生活多一点色彩,我开始学着捉弄伯爵先生。
只是些无关痛痒的恶作剧——像是把发春的猫咪放到他的卧室,或者将他的羽毛笔偷偷藏起来,要么就是在他要走过的台阶上撒一些谷粒。
每次看见他或尴尬或扭曲的表情,我都会乐不可支。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个小孩。”他说。
“诚然如是,比起您漫长的生命,我只是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
伯爵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微微蹙了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意味不明的说了句“这样很好。”
我不明白他口中的很好是指哪个方面,但我能确定的是我的耳朵没有问题,因为这句话他说了两遍。
并且另一遍是凑到我耳边说的。
过于近的距离甚至让我嗅到伯爵身上的气味,说不出的浓郁诱惑。像是上好的酒酿,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为之沉沦。
我稍稍偏过头,看见他脖颈上的血管,几乎可以想象到其中缓缓流动着的血液。
那一定是极为艷冶的颜色。
糟糕。
我想我又该出去觅食了。
可能是我维持一个动作过久的缘故,伯爵先生挑了眉,目光落在我的眼睑上,悠远而沉静。
像是古堡中流传日久的米色雕像,冰冷、教人看着了无生趣。
我牵了下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只听他缓缓开口“夏佐,我需要你跟我出席一个重要的晚会。”
心下一跳。
一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我是人类,伯爵先生。”
人类,贵族们眼中的蝼蚁,或者说是臭虫,一身肮脏的习气会破坏他们一天的好心情。没有一个贵族会愿意和这样的低等生物在一起,好像待久了就会被熏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不是”伯爵难得露出些不愉快的表情来,皱了眉“你早该放弃那些无所谓的执着,它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加可悲。”
我没有说出话来。
“你早就是一个吸血鬼了,你那属于人类的短暂生命停留在死亡的一刻。”伯爵直直看着我的眼睛,些微的光芒在在他那淡紫色的瞳孔中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而我救了你,让你成为现在的模样,所以你是我安东尼奥的私有物。”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忽然有些想笑。
我的主人,伯爵先生还是这么喜欢划归领地。
☆、第 3 章
作为人类夏安,我有二十三年的生命,容貌正好保持在死亡的那一天。
作为吸血鬼夏佐,至目前为止已有十个年头。从一开始的不适应以及极大排斥,到后来能心安理得的觅食借以血液来维持自己的生命,经历了一年半。
以前的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吸血鬼这一不可思议的物种。直到那次跟随我同校学生一起外出旅游,晚上迷了路,在一座中世纪古堡附近的丛林扎营。
那座古堡在我们携带的地图上并未标明,而且到了森林内部便被屏蔽了信号,根本无法搜索定位。
和我一道的都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年轻气盛,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提议去古堡探险。
此话一出,不少人跃跃欲试。
我对这些不大感兴趣,最后被人劝得不行了才跟着一起去的。到了古堡入口处,看着因年久而生了青苔的石门,缓缓推开便有一股阴冷的湿气直逼面门而来。
我的同伴们拿出手电筒和随身佩戴的一些刀具,割开缠绕石门的藤蔓,然后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那是一片圆形的场地,有着壁炉、烛台还有腐朽了的桌椅沙发,正前方是一幅巨大的画像,自中间撕裂开来,只剩下一半。
依稀看出上面画着的图像,那是一个坐在红色软皮沙发中的人,蓝色的瞳孔像是一汪深泉,黑色的头发细碎的贴在额前。他穿着勾勒有暗色缎带的花领衬衫,外罩一件经由打褶处理的黑色狩猎夹克,手执一支细长的棕灰色拐杖。由于缺失的缘故,面容看不分明,但不可否认是一个极具魅力的年轻男性。
许是少有访客的缘故,整个古堡都似积了一层灰,陈旧而富有年代感。但从那布置和墙壁上繁复的花纹,可以看出它曾经的浮华精美。
左右各有两条通道,我们分为两队,约定半个小时后在古堡门口会合。
踏入古堡那刻,便没由来的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可能是环境过于阴森黑暗的缘故,明明是炎炎夏天却觉得浑身发冷,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旁边是一比我小了一届的大男孩,貌似还是篮球队的,单身材看着就挺有力量。见我模样竟是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十分阳光“夏学长很害怕?”
我愣了下,缓缓摇头,心道怎么能被一个小辈取笑“只是不习惯。”
沿着廊道走了一段,忽然听得扑棱棱的响动,像是有什么动物在不停扑扇翅膀。
奇怪的是,声音居然是从前方传来的。
我仔细望着前面,希望能看出些什么。只见黑暗中忽然出现几点红色的亮光,并且越聚越多,立刻拿出手电筒朝前方照。
亮白色的光芒之下,通道前方竟是一堆蝙蝠,刚才的幽光便是它们眼睛所发出的。
它们被光线所惊扰,非但没有逃跑反而是受到刺激般一股脑扑了上来,黑色的翅膀组合像一张大网自头顶笼罩。
我一惊,丢了手电筒急忙蹲下,护住脑袋。虽然及时做了防御措施,还是被它们飞过时的利爪划破手臂上皮肤,刺痛的感觉瞬间传到大脑。
我却不敢动,更不敢抬头。耳边全是蝙蝠翅膀扇动的声音夹杂着同伴的尖叫。
等声音消失的差不多了,我才敢直起身再度观察周围环境。
不远处倒着一个男生,脖颈被咬开,倒在地上,血自伤口涌出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