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应是一头骄傲的狼,应该咬断身旁这人的脖子,饮其血食其肉,但我太饿了,只得先狼吞虎咽吃光他端来的粥。张措轻抚我的脑袋,有些搔痒,我抖了抖脑袋,想示意他拿开手不要再摸了。
进食时抚摸我的毛只会让我不舒服。
但张措显然不知道,他仍然固执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我没什么多余的闲工夫搭理他,实际上,我只顾得上舔干净瓷碗。
我是一头狼,但我太饿了。
张措拎着我的脖子将我提溜到半空,我并不恐高,于是摇晃着下肢和他对视。张措眼里神情中满是笑意,他问:“吃饱了吗?”
你在搞笑吗?
你给一头吃肉的狼一碗水,然后你问他吃饱了吗?
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索性撇开脑袋不理他。张措大约敏感地察觉到我的意见,他笑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是温和的,他抵住我的鼻子,逼我和他对视,我忍不住眨了眨眼。
张措笑道:“家里米不多,存粮都在我爸他们家呢,我明儿上街买些,今天先将就。”
这还差不多,我点了点头,不过有肉就更好了。张措一愣,眼里闪过讶异,奇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我再次点头,张措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抓着我放到怀中,傻乐道:“挺聪明的小狗崽。”
我其实,也不得不,再次强调,我是一头骄傲的狼。
可这个叫张措的男人似乎不知道,他捡了一头狼,而我还想吃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坚决不坑!坑了直播吞仓鼠!吞仓鼠!
☆、这人
天很快黑下来,我缩在被单中,张措坐在煤油灯下翻看着什么。冬夜里寒冷侵蚀骨髓,我百无聊赖地用爪子划拉床单,没多久便划出长长的几根布条。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床单下铺了厚厚的稻草。
稻草下一定是孤零零的床板,我挥动两只前爪,接着往下刨,果不其然发现了几条横竖铺成的木板,拿鼻子一嗅,还能闻见发霉的味道。这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们墨狼族化为人形时,也喜欢像人类一般,睡在金丝纹云锦被中。
至少不像现在的,看起来那么邋遢。
我有些不满,但张措似乎并没有为我提供更好睡眠条件的能力。他是做什么的,佃农?秀才?他在看什么?
我嗷呜着叫了两声,张措正专心于手里的纸页,他小心翼翼地翻动,似乎相当珍视它。我歪着脑袋,无聊地拱稻草。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张措终于注意到我了。
他大惊失色,将我从被单中拎出来,然后满是惊骇地看着我的杰作,我挥舞爪子,试图告诉他这都是我的功劳。张措将我扔到一边,我摔在床脚,这个愚蠢的人类,他居然胆敢摔我。
我跳起来,跑到他面前,张措忙着收拾被我刨开的枯草,我张嘴亮牙想恐吓他。我的眼力很好,所以我能借着细微的灯光,发现他十指间粗糙的裂纹。而那层层破旧的皮肤下,一定包裹着我想要的血液。
我需要一个人类,为我提供血液,让我化成人形。
张措又没闲心搭理我了,他把我推到一边,嘴里振振有词:“小灰,你把床单弄破了晚上怎么睡?”小灰,你叫谁?我背对他转身,趴在床脚贴着墙,脑袋搭在两条前肢上,尾巴也蜷缩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措过来抱我,我浑身的毛都炸起来,退后几步跳到床下躲开他。张措苦笑道:“小灰,别生气了,冬天冷,你快出来吧。”
我缩在阴暗的床底下,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不那么想和人类靠得这么近。他提着煤油灯,脸贴在泥土地上,双掌撑住上半身,两只眼睛被暗黄的灯光照得亮晶晶的。张措向我伸出一只手,他的指尖几乎能碰到我的鼻子。
我往后缩了缩,张措努力地想要挤进来,但他的身材甚至称得上健硕,他的上半身就挤在床和地面间。我浑身也沾满了地上的泥灰,但我习惯了,这没什么。我更怀念化为人形的时候,我可以洗澡,还不用担心一身的毛。
我撇开脑袋,不想理睬张措。
他就一直伸着手试图靠近我。
冬天实在很冷,张措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盆里的炭火也熄灭了,他冻得直哆嗦,但胜在身体强壮,他坚持不懈地想要接近我。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没必要,他可以安心睡着。
我是一头讲义气的狼,我只会在他清醒时光明正大咬断他的脖子,这也是人类教我的,君子不趁人之危。
但张措直到嘴皮发白,面有菜色,他依旧想要摸到我。他很冷了,我也是,也许两个人靠在一起能彼此取暖?
我思忖片刻,迟疑着向他爬去。
那一瞬间,我从张措眼里看见了惊喜,比煤油灯光还要明亮,张措一动也不动,虔诚而安静地等候我走到他怀里。我低头犹豫了半晌,张措催促我:“小灰,出来吧。”
我有名字,并且不叫小灰,愚蠢的人类。
我刚想退回来,却冷不防被张措一伸胳膊捉住下腿。我挣扎着,爪子在他手背上拍出几条长长的血痕,我凶狠地嗷呜叫,到了张措耳里却不过蚊子哼哼,他的手铁钳似的,攫住我,从床底下拖出去。
我的毛蹭满灰。我是墨狼族唯一一头皮毛呈银白的狼,我讨厌这身毛,它总是将我和我的族人区别开来。族里的长老说银白色的墨狼是不祥之兆。
据说我出生那会儿,长老原本怂恿我的爹娘咬断我的脖子。
但爹娘终究力排众议,将我留下来。他们经常背着我商量着什么,我知道他们想把我丢了,任由我自生自灭,就算我是族长的孩子。
确切地说,我是墨狼族的灾星。
所以我向往人间,但我还是不想和人类有一星半点的相似。
张措终于如愿以偿把我捉出来,我要咬断这个男人的脖子,撕扯他的皮囊,吞咽他的血肉,将他剥皮拆骨,我挥舞前爪瞪着他,睚眦欲裂。张措却完全不在意我的挑衅,他的行为总是出乎意料令我无法解释。
他亲了亲我满是灰尘的额头,嗓音温柔,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嘴里低声喃喃:“小灰,别闹了,我不该生你的气。”
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我无法理解,张措已经重新铺好床单,他把我夹在胳肢窝间,出门到隔壁的土坯房——应该是厨房——用大铁锅烧了热水,然后倒进盆中,放了凉水进去,试试水温。
我在旁边静静地注视他一系列的举动,直到张措把我丢进水中,水温正好。但我讨厌水,除非化成人形,我根本不愿意接触这种流动的玩意儿,我飞速伸爪扒住盆沿,水花溅了满身,张措踢掉鞋子,撸起裤管踩进来蹲下。
他扯开我扒住盆沿的两只前爪,我只能将全身重量依托在他的手上,我颤巍巍地抖动着,张措笑弯了眼,用手舀了水泼到我头顶。我闭上眼,听见了张措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我明白了,他想帮我洗澡。
也好,我也不想自己动弹。
张措揉搓着我全身,然后将我翻个面,使我不得不腹部朝上,这实在很危险。爹以前告诉我,不要轻易将腹部露给别人,那样很容易整条命都被对方拿捏住。
但张措没有做出我认为危险的事,他只是顺着我的下巴脖颈一直揉捏搓洗到小腹。当他还想往下时,我挣扎起来,水花溅上他的侧脸。张措说:“别动,小灰。”
我还想躲避,他突然说:“你是公的啊,小灰。”
我:“......”
我彻底放弃了,张措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仿佛掌握了我的把柄,还好他没再做出多余的举动。张措将我浑身洗完,连毛根处也没放过,所以结束时已经深夜了。张措用他自己的衣服随意替我擦了擦。
然后抱着我走回里屋,这一番折腾,我其实没多少睡意了。张措把我重新塞回被窝中,自己脱了上衣裤子挤进来,他的床实在不大。
一人一狼也显得拥挤。
我被迫挤在他的胸膛与冰冷的墙壁间,张措伸出一条胳膊把我往他怀里揽了揽,他低头亲吻我的额头,我们挤在一起,我听见了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地,一声接一声,结实有力。
仿佛古老的催眠曲,我就枕着他的心跳睡着了。
很多年后,我依然怀念这段贫苦岁月里与张措挤在一张破木床上的夜晚,那么安详而静谧,诱惑我卸下一身警惕,信任了一个人类。
晨间天空还是阴霾的,我蹲在窗前凝视窗外,张措天没亮时就起床出门了。大约是所谓的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我在床上蹦跶了两转,实在没事做,跳下床打算出门晃悠,如果运气好能抓只兔子或者鹿什么的。
我是一条狼,我想吃肉。
雪还没化,积得厚厚的一层,一脚踏下去,整条腿都陷进雪中。我收回前肢,在门口徘徊,漫山遍野的雪,院坝门口架着冷清的篱墙。乌云层叠,投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我想了想,绕道钻进厨房。
冷冷清清地,锅台炉灶上空无一物,一点能吃的也没有。我郁闷地扒拉柜子,看来张措家真正一贫如洗。我尝试着跳到案台上,奈何浑身无力,四肢发软,前爪刚扑上台沿,爪下一滑,整个身子扑通摔进泥土地上的小水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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