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车夫下去,在门上先是缓慢敲两下,隔了片刻又急促敲了五下,不久,那门就吱呀开了,一身着灰衣的仆人迎了出来。
“孙郎安好!我家员外听说郎君要来,已经恭候好几天,可终于帮你给盼来了。”那仆人很年轻,面容倒也算清秀,一张嘴却是乖巧的很。
孙景昊哈哈一笑:“嘴儿倒是甜,真的恭候我,怎的不出来亲自迎接?”
“我家员外听说郎君到了,等在屋子里说要亲自奉茶……”
“呸!我看是好事还没结束吧!滚球,还不快点进去备好桌椅酒菜,阿郎我今日要待客!这里不用你伺候,滚进去叫那哈儿来见我。”孙景昊天南地北都走过,口音也挺复杂,似乎各处的话都夹了一点,听起来别有一种滑稽的味道。宁楚仪也不计较他话语中的轻浮,只是静静听着,并未表态。
灰衣仆显然是见惯了这位主子的口没遮拦,冲着他嘿嘿一笑,弯腰退了进去。
孙景昊转过脸对宁楚仪笑嘻嘻道:“这里是大口村,此宅是我设在此地的居所。这里离通化门极近,骑马两刻钟左右便能到。郎君请进来坐!”说罢自己当先跳下马车,宁楚仪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几人在那灰衣仆人的接引下,绕过影壁来到正房里坐定,一路上宁楚仪仔细打量,将各处细节一一记在心中。孙景昊命侍从奉茶后,方对天柱的真相一一道来。
这所谓天柱,原来自李淳风辅佐李世民以来,便发现在天子麾下,竟然有邪异之徒潜伏,且势力范围颇深,甚至能隐隐影响到朝堂局势。李世民为了登位,甚至不惜杀兄逼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于是李淳风在他的示意下,历经十五年努力,终于找到一样异宝,经法阵磨砺后,将整个长安城都护入其中,任何身在长安的邪异之物,都将无所遁形,且其异能也会被死死压制,不能使用。
“也就是说,就算是我进了长安,因为天柱的压制,除了我自己这一身武艺,便如常人一般,毫无依仗?”宁楚仪面色凝重,指腹摩挲杯壁,杯中热茶热气急速褪去,茶面缓缓附上一层霜色。
孙景昊看着他猩红的眼底,收起脸上的轻浮,端正颜色道:“恐怕更糟!”
“怎么说?”
孙景昊笑笑:“郎君如今体内魔性觉醒,天柱乃是神器,正是克魔之物,然而……”
“然而,我的肉身却还是寻常人,肉体凡胎……”宁楚仪悠悠接口。
“郎君说的不错。若是郎君就这样去了长安,天柱的神力与你体内魔性对峙,恐怕会把你的肉身撕成碎片。”
宁楚仪垂下眼睫,杯中茶水已然凝结成了冰。
“所以我才恳请郎君先跟我回去见我师傅。师傅这些年,一刻也没丢下修炼,此时神力当与郎君分别时更为精进。我深知郎君如今报仇心切,但是依目前的状况,恐怕是……”
“我要去长安!”宁楚仪依旧是斩钉截铁。
“可是……”
“我说了,我要去长安!”宁楚仪语气中毫无可以商量的余地。
孙景昊有些焦急:“郎君明知道,你体内魔性非同小可,若是不能及时压制……”
“压制?若是还能压制,又哪来会有天魔出世?我已成魔,木己成舟,早已没有转回余地,你不必再劝。”
孙景昊吞了吞口水,道:“我曾听师傅说,若是成魔,便不会再有正常人的心性,满心只有破坏与杀戮,可郎君现在看起来可正常的很!”
宁楚仪垂下眼睫,不错,若没有子硕舍命唤醒他,他此刻便是个只知杀戮的魔物。但是那个人,那样拼命地帮他,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他的子硕……他的影狐……他最钟爱的狐王……
想到自己生死不明的爱人,心底隐隐作痛,眼底不由再次浮上猩红。
孙景昊见他略显癫狂的神色,不由打了个寒噤。天魔,天魔,即使外表看起来还像个普通人,然而那浑身上下浓郁逼人的血腥气,面对面的时候几乎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郎君还是先别急着下决定……”
宁楚仪笑得冰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辰州帮如今在江湖的地位我也听说过,想来让你弄到个宝贝,让我能隐去魔气进到长安,定是易如反掌,就看你是不是真心想去做了。”
孙景昊沉默了,良久,他苦着脸道:“郎君当真不随我去见师傅吗?我师傅与你是多年旧交,他绝对不可能害你!你心里该很清楚,天魔已然出世,然而你还是肉体凡胎,你的神力早在前世就耗尽,若是……”
“还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宁楚仪声音带上怒气,浑身冰冷气息一圈圈荡开,如雨点滴入水面,惊起层层涟漪,坐在他对面的孙景昊不由又打个了寒噤,忽然惊觉手中茶杯已经成了个冰块,他立刻丢了下去。
宁楚仪深吸一口气道:“对不住,我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
孙景昊苦笑着摆手:“不敢,不敢!好吧!但是,就算我帮郎君进了长安城,还有更糟的,你如今是朝廷钦犯的身份,长安可不是上洛那种小地方,天子脚下,可不适合钦犯藏身。”
“我相信,这对于能和通源阁斗得旗鼓相当的辰州帮来说,也不会是难事。”
孙景昊:“……”
嘀嗒,嘀嗒!宁楚仪鼻端鲜血淋淋落下,很快在桌面上汇成一滩。孙景昊一惊,立刻递上软帕,宁楚仪接过,按住奔涌而出的鼻血。
孙景昊看着那堆血有些心惊胆战,他深知天魔若是翻脸有多可怕,眼前的宁楚仪看起来随时都会发癫,那模样看起来当真有些骇人。他叹了口气,道:“好吧!如果郎君执意如此,我也只能谨尊师命,对郎君倾力相助。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宁楚仪眼底猩红缓缓褪去,然声音仍是冷硬。
“我知道如今郎君正心急,但是这些事情也没那么容易办,若真要成事,郎君还需耐心等些时日。”
“等?”
“不错!”看着宁楚仪阴冷的眼神,孙景昊吞了吞口水,道:“我保证不会太久!半个月,最多半个月!”
宁楚仪闭上眼睛,压抑其中的血色,缓缓道:“好,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若是太久,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狂性大发,直接找到你师傅,和他算账!”
“别!千万别动我师傅!郎君有什么要求,我照办就是!”孙景昊立刻讨饶。
“呵!”宁楚仪以冷笑回应。
孙景昊见无法再谈,只能搓搓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这天杀的贾进怎么还不来!郎君暂且在这里歇下来,静候在下佳音。有事尽管吩咐这里管事的,他叫贾进,就是这个家伙了!”
宁楚仪看向那个慌慌张张进门的中年男人,冷淡地点了下头。
那男人搓搓手,正要开口讲话,孙景昊挥手制止他,对宁楚仪道:“郎君在这里,要是外出也是随意的。只是……”
宁楚仪见他脸上为难神色,皱起眉头问道:“只是什么?”
“这个村子平日里颇为太平,然近日里有队突厥兵不时在这附近出没,倒也不曾杀人放火,只是会偷点老乡养的家禽和牛羊……”
“不错,不错,阿郎说的是。是有队突厥兵不时会来这里骚扰。我曾派人报过官,但是上面的推说他们不曾杀人放火,便都不来管了。”贾进立刻应声道。
“突厥远在关外,离这里甚远,怎么会在这皇城附近出没?”宁楚仪打断他。
孙景昊神秘一笑:“在下还未查清,说不定……这对郎君来说是个契机也不一定。”说罢他摆摆手便要告辞告辞。
还未出门,宁楚仪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冷道:“慢着!既然你开口与我合作,难道不该以诚相待?”
“郎君这是何意?”贾进慌忙伸手阻拦,“我家阿郎可是诚心实意……”
孙景昊转过脸嘻哈哈一笑,道:“郎君说的是,你算是我长辈,我怎敢相瞒于你,只是郎君不提,我也不便自己暴露。既然是郎君开口,我必然要以真面目来见你。说起来,我与郎君,也是多年前的故人。”
一边的贾进听得一头雾水,他之前也被耳提面命过,得知这位郎君是孙郎极其重要的客人,今日见孙景昊对这相貌邋遢的男人如此客气,心底也不敢轻视起来。
“哦?”宁楚仪盯着孙景昊的脸,看着他在自己颈部错捏,缓缓掀起一层人皮,然后从脸上揭下一层面具来,面具取下,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看到那张脸,宁楚仪满面惊色,不由退后两步,嘴唇颤抖道:“是你!”
孙景昊还是一脸笑嘻嘻:“不错,是我!”
☆、突厥
眼前的那张脸,既陌生,又无比熟悉。
他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那张脸,只是当时那张脸上的表情都是惊恐的、扭曲的。
那张脸,其实他只见过一次,然而如今十几年过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你!”宁楚仪满心复杂,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对面的那张脸,赫然就是他自己脸。只是表情稍微轻浮些,眸色更深了些,然而五官形貌与他几乎一致,这样站在他面前,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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