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玉笙的脸色瞬间有点沉,只听他淡淡道:“我若要杀他,必会自己动手,不需假手他人。”他的神色就像即将要掀起的风暴,实在吓人得紧。
穆长亭心想,邢玉笙如今虽贵为魔尊,能够驱动魔域所有人,但是这也不代表只要出现跟魔道有关的事就都是他指使的。
人做事总是有动机在里面,邢玉笙根本没有杀付息烽的理由啊。况且这些天邢玉笙都跟他在一起,穆长亭从未发现他有任何异常表现,他们几乎片刻不离。
有时候,穆长亭甚至觉得邢玉笙是故意看着他的,很少能够有让穆长亭离开他视线范围之外的机会。
穆长亭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也只是循例问一问,你也不要多心。如今魔域由你掌控,出了事大家第一个联系到你,也是正常的。”
邢玉笙低垂着眼眸静默半晌,淡淡道:“我让人留心一下,除了我们两个,最近还有谁往清心派的方向来过。”
穆长亭刻意忽略他语气之中的冷淡,点头道:“这样是最好的。”
他转身取了包裹在黑布里的长生剑往门口走去,邢玉笙如同鬼魅一般闪身到他面前,冷冷道:“你要去何处?”
穆长亭道:“我要去清心派上下查看一下,顺便去看下阿烽伤势如何。”
邢玉笙听他阿烽阿烽叫得亲切,此时又一副十分紧张付息烽的模样,心头像是有把火在燃烧。
邢玉笙的脸色愈加冷淡:“你说反了,是特意去看他伤势,顺便查看一下刺客。”
穆长亭莫名其妙:“有何区别?”
两人的视线静静交缠,邢玉笙的声音低沉:“我不准你去。”
他避而不答这之间微妙的区别,几乎像是命令一般的强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穆长亭吃软不吃硬,直接绕开他继续往门口走:“我要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劲风袭来,邢玉笙忽然出手来抓他,穆长亭心头一凛,急速向后掠开!
邢玉笙没有片刻停歇地贴了上来,两人在小小的房间里,你来我往的沉默拆招。
这也是穆长亭还魂归来之后,第一次跟他交手。
邢玉笙的修为在他离世的十多年的时间里又有精进,而穆长亭如今魂魄不稳,灵力本就时断时续的出问题,慢慢被邢玉笙压制在下风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邢玉笙掌风扫来,穆长亭仰头躲避,此时已应付得颇有些吃力。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脚下忽然被人一绊,穆长亭重心不稳,整个人直直往床上摔去。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传来,反而腰间一紧,被人用力禁锢在怀中。
穆长亭轻轻喘息着,瞪着那张不是惯常熟悉的邢玉笙的脸。
烛光将两人交叠的剪影照得分明,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心跳声砰砰传来。
邢玉笙眸光微动,忽然低头往他唇上亲来,穆长亭惊得用力将头转开。
第45章 死因
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唯余两人急促而凌乱的喘息声交叠在一起。
穆长亭转过去的脸牢牢贴着锦被,眉头紧皱,侧脸的弧度冷硬而紧绷,满满一副拒绝厌恶的表情。
人在下意识里作出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邢玉笙浑身一僵,仿佛这才醒了。
醋火将他烧得理智全失,几乎让他忘了之前他们和谐相处的假象如今已然破裂。事实上,穆长亭对他的恨经年累月从未衰减。
他只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去遗忘,遗忘那些混杂着鲜血与恨意的过去,遗忘他所看到的邢玉笙对他几近疯狂的爱,所以他们之间,总是能够在上一刻和平相处,下一刻又忽然被现实冲击,轻易就争吵不休。
身上的力气犹如瞬间被人抽空一般,邢玉笙缓缓放开穆长亭,摇摇晃晃地退后两步,闭了闭眼,低声道:“我阻止你去看望他固然有我的私心在,但付息烽此人,远称不上是个好人。当年你骤然身死,他坐拥清心派上下支持者半,更得芩书仲鼎力支持,不费吹灰之力就执掌了一派掌门之位,只花了短短一年的时间,他收服人心,排除异己,就已将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根基、人脉,在你在位期间,他暗自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做到此种程度?你且好好思量思量。”
穆长亭怔了怔,他当年接掌清心派,有声望颇高的执戒长老扶持,又是名正言顺的掌门首徒,真正坐稳这个位置也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
若真如邢玉笙所说,付息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获得全派认可,稳稳坐好掌门交椅,说他不是早就属意掌门之位,怕是鬼都不信。
邢玉笙抬眸看了他一眼,点到即止地提醒道:“你的死因自己盘查过吗?”
穆长亭从床上撑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缓缓摇了摇头。
他与付息烽打小一块儿长大,他相信自己是了解付息烽的,那人的心思、盘算,从未在他面前有任何隐瞒。付息烽想当一派掌门,以他的野心与能力,足以坐上这个位置,这不难理解,但你要说,付息烽为了夺得这个位置狠心将他置于死地,那又怎么可能呢?
穆长亭最终皱眉道:“这不过是你的臆测,根本没有证据。”
邢玉笙确实是没有证据,穆长亭的死他追查多年,可是下手之人处理得干净利落,他只能在穆长亭的体内找到微量不致死的毒素,在仙魔两届看来,穆长亭之死,主要是因为当年与魔尊邢玉笙决战战败,他一时难以接受结果,走火入魔之下,又被魔界妖魔围剿所致。
可传言毕竟是传言,再没有人比他们两个当事者更清楚。
穆长亭当时根本就没有走火入魔,他是状似痴狂,神智丧失之下,突然毒发身亡。
是什么诱使他毒发,又是谁下的手?
邢玉笙一度怀疑到芩书仲身上,可是他既没有杀人的动机,穆长亭也没有长期服食他的丹药,反而是利益的获得者付息烽,是最有理由这么去做的。
付息烽喜欢穆长亭不假,但一旦这个人成为他前进的绊脚石,是否还能保持初心待他如一就很难说了。
邢玉笙经历过世间种种冷漠,向来不吝于把人往最坏的一面去揣测。
听完邢玉笙说这些,穆长亭久久沉默起来。
幻化成另外一副面容的邢玉笙,身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稍减,温暖的烛光甚至柔化了他的眉眼。
穆长亭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撇开。
邢玉笙身为魔尊,如今少有敌手,他本可以活得一派潇洒自由,可是这些年他将所有精力都放到了自己这个已死之人身上。今天这事,他掺和进来更是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是自从自己重生以来,邢玉笙就寸步不离地跟着,生怕他再出了什么事,一命呜呼。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心有芥蒂,对他时而恨极了时而又被他所做的一切震慑心软。
穆长亭的心情可谓极为复杂,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道:“好,我也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我答应你接下来我会小心行事,但是阿烽身受重伤,清心派上下人心惶惶,我始终要去看一看他方能安心。”
邢玉笙幽深的双眸定定看了他半晌,才低声道:“我知你定不愿我跟着,灵符你且收着防身,有事就传音于我。”
他这么说便是再也不会阻拦了,穆长亭也没客气,接过他递过来的符纸收好。
拎着长生剑转身走到门口,身后的视线灼热得似乎快要将人的背部燃烧,穆长亭拉住门阀的手微微收紧,喟然长叹:“你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走?”
邢玉笙眸光微动,只在眨眼的瞬间就移动到了穆长亭身旁,带起一阵凉风。
尽管邢玉笙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波澜不惊,但穆长亭却隐约能够察觉到他此刻应该是极为欢喜的,穆长亭无语片刻,拉门走出去。
他没有去找付息烽,头一件事反而是往执戒长老所在的夜樱宫走去,邢玉笙看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身后默默跟着。
要想堂堂正正走进夜樱宫见执戒长老,凭他们如今的身份是需要层层通报的,太容易打草惊蛇。但要是想混进去,却又不那么容易,清心派内是设了结界的,隐身符在这里是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
好在他们二人修为高深,身法如电,几步轻移,稍施障眼法就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执戒长老房前。
清心派上下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奇怪的是,夜樱宫却井然有序,弟子们各行其是,丝毫没有惊慌失措。
传闻中,执戒长老与付息烽关系恶劣,如今看来倒像是所言不假。
穆长亭示意邢玉笙在外等着,他先行摸进房间里。
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穆长亭放轻脚步往里走,刚绕过屋内放着的大花瓶,一柄长剑携带着泠然杀气直逼而来,穆长亭仰头弯腰,游刃有余地避开。
那人却不依不饶,追逼而来,穆长亭不得不出剑相抵,两剑在夜色下迸发出星星火光。穆长亭有心相让,并未出尽全力,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顿了顿,低喝一声:“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夜樱宫!”
声音气势十足,却依旧听得出来是个女子,穆长亭一笑:“许师妹,多年不见,你忘了我不打紧,竟连我这长生剑也不识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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