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根退开一步,皱眉看锡德里克。锡德里克心里一突,强装镇定。
霍根道:“好了,不用再隐瞒了,我都知道了。”
“!”锡德里克道,“你、你知道什么了?”
霍根凉凉道:“邓肯在都库塔家族内部有内应,而那个内应就是乔斯林。当初科林的恐怖分子袭击基地,也是乔斯林从中接应。对吧?”
锡德里克心中松了口气,笑道:“昨天才审出来的,你的消息网也太牛逼了。以后我是不是藏个私房钱都能让你发现啊?”
霍根斜他一眼:“你敢藏私房钱?”
锡德里克叫道:“我已经把所有卡都上交啦,偶尔想给你点惊喜,却一点钱都没有,岂不是很尴尬?”
霍根耸耸肩,抬脚就走。
锡德里克跟在他身后,霍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锡德里克踌躇了好一会,慢吞吞道:“乔斯林的事……”
霍根道:“你们是不是派人去抓他了?”
锡德里克吓了一跳:“不是我干的,我没那么大权力。”
霍根道:“没怪你,就像你说的,我的家人可是你和咻咻。”
这是“管他去死”的意思?
锡德里克见霍根确实没有伤心的表情,放松下来,圈住霍根腰,道:“我跟你说,军部是有人要保他的,但邓肯把什么都说了。科林那个克里斯蒂安,一开始是咬死了没交代,说要坚守职业道德,结果看完邓肯交代的视频,索性也全说了。西本弗发怒了,别看他老头子这个样子,在军部还是有点余威的,已经派人去缉拿乔斯林了。”
霍根道:“会不会太容易了?乔斯林一心弄死都库塔家族的继承人,无非就是要上位,这么多年你们一点察觉都没有,可见他蛰伏得很深,他就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么随便就被抓了?”
锡德里克挑了挑眉,正要说话,通讯仪想起来,他接了电话,听完对方说了句话,面色登时沉下来。
霍根停下脚步,看向锡德里克。
锡德里克挂断电话,声音沉重地说:“你说的没错,乔斯林不见了,他派的杀手击中了邓肯。”
霍根皱眉道:“邓肯死了?”
“还在医院抢救。”
两人对视一眼,走进车库,上车,向医院驶去。
霍根感到胸腔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慌张:“为什么他要杀邓肯?邓肯不是把所有事都交代了吗?他要想杀邓肯,也该趁早,而不是现在。”
锡德里克说:“这说明邓肯还隐瞒了某件重要的事。”
想到邓肯口中的往事,霍根心想,所以,乔斯林和当年的事也有关系?乔斯林一定要杀邓肯,是要掩盖一个惊人的真相吗?
刚飞车进医院停车场,一名下士就狂奔而来,站在锡德里克面前立定敬了个礼,然后问霍根说:“请问您是霍根大人吗?”
霍根点头:“我是霍根。”
那名下士道:“那名犯人说还有件重要的事要说,但一定要你在。”
“你说邓肯?”霍根说着,已经跟着那名下士走起来。
对方答道:“是,医生说他最多还能活一刻钟了。”
霍根飞奔起来。
***
走进急救室,霍根看到邓肯身上所有的仪器都已经被摘除了。他干干净净地躺在病床上。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对一个垂危的病人,只有他即将走向死亡,医院才会这么做。这代表着医院已经束手无策。
霍根走到邓肯身边,弯腰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邓肯目光已经涣散,听到他的声音,却坚持着,颤巍巍地,努力地伸出手来,要握住霍根的手。霍根犹豫了一下,锡德里克走上前,和他一起握住了邓肯的手。
邓肯一震,眼眶中缓缓淌下两行浊泪,漫过面庞的伤口,沁入床单时已经是血水。
邓肯道:“你……是……小亚呀?”
霍根一怔。
邓肯苦笑说:“怎么……不……早……早告诉我呢?”
霍根没说话。
邓肯注视着霍根面庞,很久之后才叹了口气,眼一闭,突然没了声息。
霍根一愣,抓紧他的手:“邓肯!”
急救室内一片死寂,霍根忍不住伸手去探邓肯脖颈,邓肯却陡然睁开了眼睛,双目明亮,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霍根缩回手,茫然地看了看医生们,医生们面容冷淡,眼中写着“回光返照”几个字。
霍根无言地收回目光,在邓肯的示意下扶起他。
邓肯小声地、沉着地说:“我终于等到你来,我终于能够践行这个承诺。”
霍根的手被他握得很紧,他的力气是那么大,你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个快死的人。
邓肯的目光投向远方,也许已经穿越时光,聚焦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小亚,你的母亲将遗书交给我,我现在要将它交给你。这是乔斯林最想得到的东西,可他永远也得不到。”
霍根一个激灵,一下子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锡德里克下意识地紧紧圈住他,看他的眼睛,安抚他的后颈,却摸到他后颈上浮出的一层疹子。锡德里克小声叫霍根的名字,霍根面容平静地,或者说麻木地,说,没事。
邓肯叫道:“小亚,小亚,你是我要等的小亚吗?”
霍根木然道:“是。”
邓肯凑近霍根耳朵,警惕而慎重地轻声道:“打开我的头吧,我将它藏在那里。”
几乎就在说完这句话时,邓肯紧紧握住霍根的手骤然松开,而后颓然垂落。霍根怔怔地看着邓肯失去生机的面庞,望向他被洞穿的心脏,最后看向他的头颅。
邓肯的头颅中藏着一枚芯片。破解芯片的密码后,霍根听到了芯片的内容。
那个缓缓传出的声音和他想象中一样,是平缓的,温柔而又坚强的。
只有他一个人的室内,他安静地听母亲说话——
小亚,我的孩子。
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就要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即使要去的那个世界无忧无虑,妈妈也还是充满遗憾,因为没能亲手哺育幼小的你,因为听不到你咿呀学语,看不见你蹒跚学步,因为等不到你长大成人,等不到你牵着爱人的手来到我的面前,等不到时光驻留,让我爱你的心能再跳动片刻。
妈妈终究对不起你。
我们相伴的时间竟然如此短暂,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事。只是这件事既然难以避免,我与你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妈妈只希望你永远记得,离开你,本不是我的愿望,请你记得,妈妈爱你。
你不能在妈妈的怀中长大,终将遭受难以想象的磨难,妈妈有几句话,一定要告诉你。
你要长成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你要懂得,未曾经历苦难而勇往直前,那是天真的勇敢,历经沧桑却不改初心,才是可敬的无畏,有人害你、侮你、伤你,你要有百炼成钢的铮铮铁骨,你要去争取伸张正义之剑,斩断这一切的不正义。倘若你暂时无能为力,向西方看去,你的启明星将是你恒久的光明,它终将引领你找寻达摩克利斯之剑,你终将坚守住你的正义。
但你同时要内心柔软,你要永远相信爱,因你定能强大坚忍,你便能轻视周遭一切黑暗,永远看到那照亮黑暗的星星萤火。妈妈将爱的能力赋予你,你不可轻易抛弃,即使对最亲的人,也要斟酌用词,审慎行事,切勿伤害他们,只因伤害所爱之人的后果,即使是你自己,也难以预料,这是为了珍惜他们,更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最后妈妈拜托你一件事,因你有不得不做之事,那是你终其一生也要履行的使命,是你出生伊始,便从我这里接受的荣耀的责任,你或许将与亲人有意见不同之时,也可能和爱人产生巨大分歧,你要尽力去找寻平衡的方法,当你感到疲倦时,想一想妈妈这样爱你,永远在天国守护你。
在母亲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的很久,霍根都保持着那个姿势,蜷在黑暗中,微微闭着眼。
有人在敲门,他很久都没有站起来,对方坚持不懈地敲了很久,他睁开眼,目光清澈,笔直地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有很多人,锡德里克对那敲门的人冷眼旁观,靠在旁边的墙上,在毕恭毕敬的人群中格外明显。
霍根将握着芯片的手伸进袋中,对敲门的人问道:“有什么事?”
“请把犯人提供的重要证据交还军部。”那个人抬了抬鼻梁上架的无框眼镜,“因为我的属下无法完成这个任务,我不得不亲自来这里一趟。”
霍根瞥了一眼满脸不爽的锡德里克:“你的名字——”
“阿德莱德。”那个人微微抬起下颔,“希望你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桑麻星而来的年轻人。”
阿德莱德,姓氏为塔塔利亚,军衔,上将。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投来不怀好意的鄙夷目光。
锡德里克怒瞪回去,几步走过来,站在霍根面前,冷冷看向阿德莱德:“我一直以为,以出身论高低的人都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