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这时候有人进去入梦探魂,性质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把他们真正的魂命都给输送进这个幻象里了!于是,这时候假杀就变成真杀了!
吴朝忽然沉默了。
也就是说,无论是否是在一种自愿的情况下,小顾叔可能多少都要担上点——杀过自己同族的恶名……而且,对方说来也真是无辜,本是好意想救他回神么……好在数量很少,听冥主那意思,大概就几个,但就这几个,应该也让现在知道真相的顾师父,自责愧疚不已。
冥主看到吴朝这神情忍不住轻笑了下,“你不指责我当时为什么不上前去替他拉回那些族人?”
吴朝眉头又舒缓开几分,缓叹,“这是命定的事情,对不对?你能让小顾叔以这样一种换个活法的方式存活下来,那是因为他的命盘改变,并不会影响整体的大命轮。但救了那些人,却不一定了。换句话来说,那些人可能当时是势必要死,不终结于你手他手,也势必会终结于赶来的戏命族。
小顾叔也势必要担负些许这样的罪孽来赎罪余生,而冥主你……如果当时为了这么几条人命而擅自上前去挽救,很可能致使之后的所有命盘错乱……于是你没得办法去出手相救。”
冥主点头,又赞了吴朝一句聪明。
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冥主又悠悠道,“其实刚接任冥主这个位置后,我心中大悲大喜了好久。大悲是因为同类全叫我亲手屠杀,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大喜却是正因为这样,我反而可以救回地府余下的其他鬼族。所以说花开两面,佛魔一瞬,活在这世上,势必有太多事,有所得就必有所失。
但要我说不恨、不恨自己生为恶鬼众,有这样的劣性和际遇,也是不可能的。”
“之前一直以为,成长就是一件让人慢慢有了深度和广度,却势必会渐渐失去温度的经历。”
“但是在看着那仅存的十几人毫不犹豫前仆后继地想入老顾梦里,将他夺回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对着生灵的命盘魂断死生之时,还是会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愧疚。”
“命轮就是这样啊,你抬头盯着它看的时候,会发现它无时无地都在甩下些碎屑残渣来,全都是那些被毁坏的命盘,扑簌簌地像流星一样,直往下掉。可我将其接住了也没什么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小命盘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填补上那些缺漏,然后随着这母体一起越滚越远。于是母体就一直掉渣,我们就也得一直在底下接着。”
“但是呢,它跑太快,势必就会突然卡蹦掉一两个完整的命盘,这些遗漏下来的命盘我就可以偷偷捡回来了……说白了,我什么地府管事的,就一捡垃圾的。”
坐在一旁的小黑哀怨地看了冥主一眼。
冥主笑着去揉他脑袋,“得了,命轮不稀罕你们,拿你们当垃圾看,在我眼里可都是宝呢。”
吴朝原本心情还有点惨淡,总害怕小顾叔为那几个白白送命的族人钻了牛角尖,此刻听了冥主的话反倒是被他逗乐不少,寻思着,小顾叔有这么有趣的友人,也会渐渐回归曾经那个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自己。
只不过还没乐多久呢,就被冥主阴嗖嗖地戳了下,“你笑啥,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命轮最稀罕的那种圆满命盘,它巴不得就带着你们这么好命的飞快往前奔呢,滚成个球,光速前进,其他人的命盘它都不屑一顾的。”
吴朝有点无语,其实说白了……他到现在去超市买瓶饮料都不一定次次中再来一瓶呢,究竟好运体现在哪里?!
因此也阴嗖嗖地回戳了冥主一下,“老爷子,能不能别把命轮拟人让它还有选择似的抛弃谁留下谁,说点正经的,可以说麒昀那档子事了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究竟想做什么……”冥主重复了一句这话,随后一乐,“这好像是我们遇见他都想问他的问题,但这孩子现在恐怕自己都没法回答自己了。”
“我之前说他是个可怜人……”
刚踏进主殿的顾师父一扭身又走了出去,还忍不住留了句咆哮,“尼玛老鬼你能不能别念婆妈经啊,我都吃一圈回来了你咋还在开头这一句!”
冥主嘴角直抽,你回来的赶巧不行啊?!
可能是被顾师父忽然打断了下,冥主却偏偏不续着说麒昀的事了,反倒是冲吴朝挑挑眉,“对了,你知道红莲业火么?”
吴朝诚实摇头,一旁的麒妄眉头蹙了下,抬起眼来略复杂地看了看冥主。
“有些福星出世或者妖星降临,都会天有异兆。像是麒妄彻底复苏为恶鬼身时,我地府众鬼原本是想嚎来着,因为那时候他身上的戾气会不受控制地释放出去,鬼族普遍都会感到害怕。结果没想到还没出声呢,麒妄的戾气就没了。他收放的速度很快,可谓是转换自如。所以前几天起,就有鬼族紧张兮兮地问我,是不是要来大敌了。”
“同理,我之前一直没联系到红莲业火上,是因为大和尚一直在把它当花种,我也一直把它当花看,看了近万年太司空见惯了,却忘了,那业火要是开了,本该也是一种异象——罪愆滔天的代表。”
“我能想起这档子事来,是因为我忽然想到,我之前问过小黑他们,一个人种一朵花,很久都不开,那他为什么还会坚持不懈地浇灌下去,小黑比较乖,我问他啥他都会回应我,然后他跟我讲说,可能是因为总会有开的一天吧;小白则无趣的很了,他觉得我无聊,压根连回都不回我,满脑子就老顾。”
“但判判不同,他是想搭理我也没工夫,他太忙了,毕竟被我扔去谱命薄了么,几乎天天写啊天天写,都没抬头的时间了!”
“有天我实在忍不住去骚扰他了,他头也不抬的回我,说是,‘可能因为之前开过吧,所以觉得这朵有希望也会开’。”
“我也觉得这个靠谱!要是一个从来没种过花的人,一上手种了朵看不开,八成是会换别的试试吧,哪有人一等能等上上万年?这毅力也太可怕了吧……肯定是之前种过,看过开花,甚至开花时留下的景象太过震撼,让其念念不忘,所以才会尽心尽力地照顾这朵,觉得这个也是有希望开花的!”
“于是我跑回去问了大和尚,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吴朝嘴角一抽,尼玛,白无常说得对啊老爷子果真无聊!直接去问他不就得了!
“欸,”冥主一挥手,“我去问他大和尚就神神叨叨说些上句不接下句的禅语,阿弥陀佛我去他爹个腿的,老子能跟他聊得来都很不错了好吧!”
此话一出,众人统一动作扶额。
冥主也略咳嗽了声——奇怪,怎么说起往事就有一种糙的性格往外泄了,自己明明要温柔点慈悲点啊,于是心底阿弥陀佛么么哒了一下,我收回之前放的屁好了。
“大和尚说是啊,开过的!”
“我说这么神奇啊!”
“他说,对,就这么神奇!因为这种红莲是异兆之相,是天下罪愆的集大成者,也就是说,罪孽多到一定程度,这种‘业火’红莲才会开,同时,应了万物相生相克,此消彼长的道理,这么多罪愆不一定是他们佛家圣地就能净化得了的罪孽,为了消罪,同时就会在三界里产出一批‘灵人’,他们出生时身上的风水和命盘都特别好,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同这天下之大恶相克。”
吴朝一愣,他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
冥主看他这表情心下就叹了一声,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希望吴朝能释怀吧。
原本一旁默默跟各种坚果干仗的麒妄也停了手,抬头严肃道,“该不会,那些红莲盛开的那时候,就是三界之中突然多出一界——流灵界出现之时?”
冥主点头,“对,要不是时间太久远了,大和尚记性还好,我压根对不上这正确的时间。他那普渡池里的红莲第一次开时,恰是流灵界扯旗立山头之日,也就是第一批戏命族莫名其妙现世的时候。”
“大和尚还说,当时一池红莲全开,太过惹眼太过好看,一整池的水被映照的都快烧起来了,但这正是异象啊。
之前这池就是普渡水,是涤天下恶的净水,并没有任何生物存活于其中,更别提什么红莲种子。但是这红莲就是突然出现的,当时只是将开不开的模样,于是大和尚明白了,这是异兆。
本以为会甩佛家众弟子与三界邪祟有的一战,却没想到,什么邪祟也没遇到,反而是池中的莲花开的虽日渐旺盛,却也日渐荼蘼。”
“佛家里对此有个说法,讲的是,‘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当罪孽被流灵界太过强大的风水抵消掉时,戏命族也会渐至毁灭。因为你们的灵力其实就是靠天下之大罪、大恶、这混沌的五浊世间里有的所有怨恨苦毒妒承托起来的。当这世上……如果有一天真的没这些罪愆了,红莲业火也就再也不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