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骨愣住,随即瞪大了眼睛——他听错了?
凌昭文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之前心性幼稚,行事恶劣还不自知。我享受着夫人对我的照顾,却不知感恩。反而因为过惯了优渥富足的生活,不知愁苦,只顾脸面。在夫人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我碍于人言疏远了你,甚至也跟那些人一起指责你。甚至雷河……也是因为我争强好胜的心态,从你身边夺走的。”
白禹的眼睛微眯,伸手拉住了凌骨的手,力道挺大。凌骨扭头看了白禹一眼,白禹却气冲冲地斜了他一眼。
凌骨望天——好吧,又吃醋了。
凌昭文还在接着忏悔:“直到夫人跟我分了家,我一开始还在怨夫人,以为夫人是故意针对我。可是,这几天我却渐渐明白了。钱财短缺,身边的那些个非富即贵的朋友,就一个个都离我远了;有好些知道我跟夫人之前的事情,还故意针对我。我说这些不是来讨可怜,而是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赚钱不容易,过日子也不容易。”
“夫人,以前是我不懂事,惹你伤心,让你失望了。”凌昭文说着,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他的手上捏着一个牛皮纸袋,纸袋外浸着一些油点子。
凌昭文把纸袋递给凌骨,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我没奢望夫人原谅我,但我知错了,来跟夫人认个错。”
这一通话听完,凌骨听得可新鲜了。
凌昭文对原主的所作所为,在凌骨看来,的确是没良心的。不过也没带上什么“心机”、“城府”的标签。二十岁的青年,心性正是将稳未稳的时候,能放下脸面来道歉,倒也不算是顽固不化。
当然,凌骨虽然欣赏他敢于认错的态度,倒也没有缺心眼地立刻对他推心置腹。
凌骨犹豫了一下,先接过了凌昭文手里的纸袋。正打算对付一两句的时候,凌昭文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溜烟就跑没见了。
凌骨无语,低头看手里的纸袋,打开一看,卖相十分普通的一些酥饼。
正看着,视线里又出现一只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手,拎起纸袋,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扔不见了。
凌骨抬头看白禹,白禹皱眉教育他:“别见着什么东西都想吃。”
凌骨:“……”
“哎呀,小骨头你不会要原谅他了吧?”木莹在旁边,嘟着嘴,表情十分不赞同:“我不觉得他是个好人哦。”
“放心吧。”凌骨咧了咧嘴:“我又不是傻子。不过见他还年轻,如果真的知道悔改,倒也不是不能原谅,有举手之劳的地方可以顺手提拔一下。而如果他是别有用心……嗯,反正我也不会与他亲厚,他捞不着我什么的。”
白禹一只大手按在凌骨头顶,语气颇有些欣慰:“你明白就好。”
凌骨无语——这是把他当儿子教育呢?
适时,却听远处有杂乱叫嚷声传来,凌骨循声望去——远处的树林里,一个穿着长衫、衣不系带、披头散发的人正赤足狂奔,奔跑间跌跌撞撞,形容疯癫,双手不停在虚空挥舞狂叫,简直就是个疯子。
不过凌骨五感已经提升不少,目力极佳地看清了那疯子的容貌,顿时诧异无比:“马及飞?”
☆、【水鬼】
马及飞跑去的方向正是明镜湖,湖边已经被用布条围了一圈“警戒线”,学生们也都敬而远之,因此湖边并没多少人。
马及飞却反其道而行,跑到湖边,二话不说地越过布条,“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快救人!”凌骨连忙叫道,他记得马及飞是不会水的。
在他说话的同时,木莹已经如一阵风般贴着地面掠出,身轻如燕地飘到了湖面上。
马及飞落入湖中,根本没有扑腾,就像是砸入湖水之中的石头,直直往湖底坠入。木莹不过弹指间到了湖面上,从上往下看去,看得到马及飞还没被湖水完全遮盖住的脸。他满脸惊恐,口鼻大张,大量的气泡从他口鼻冒出,隔着湖水扭曲了他的脸,让他的表情看去格外狰狞。
木莹没有犹豫,伸手就要拽马及飞上来,不过她伸手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股阻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跟她较劲,她往上拉,那东西就往下拽。
木莹微微皱眉,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水流的变化,她连忙松开手,湖水之中顿时一道微光闪过,那是鱼类的鳞片折射阳光而成的光芒。
紧接着,一张惨白的人脸从马及飞的腰后浮现。那张人脸极其古怪,没有眉毛,双眼如杏,眼珠填满了整个眼眶,鼻梁如同被从鼻骨削断,嘴唇薄得只剩一条惨白的线。如墨的长发在那张人脸身后,随着水流飘散开去,诡异非常。
木莹惊了一下,但却不退反进,她五指一张,尖锐的木刺从她指尖冒出,遇水疯长,尖刺断裂、灵活且快速地朝那“水鬼”袭去。那“水鬼”也是个机灵的,见势不好,立刻丢开马及飞做挡箭牌,下-身一摆——木莹这才看清他的下-身竟然是一条颀长的鱼尾——便消失在了湖水之中。
木莹眉头一皱,散去木刺,提起马及飞扔上了岸。
这时,白禹带着凌骨才刚刚到了岸边。
木莹的木刺有两根扎在了马及飞的身上,其余的都在那个“水鬼”的鱼尾上,虽然木莹确定她扎中了那个“水鬼”,但是因为没想到对方下-身是鱼尾,覆盖了鳞片,恐怕木刺也偏离了原先轨道,没有伤到对方多少。
凌骨蹲下身,本想给马及飞做心肺复苏,但低头一看,马及飞双目暴凸,嘴唇发紫,脸皮清白,显然是已经死透了。
凌骨皱着眉站起来,盯着马及飞那紫得不同寻常的嘴唇说道:“中毒了?”
木莹拔出马及飞身上的木刺,看了两眼扔进了湖里,点头道:“的确是中毒了,而且是很厉害的毒,我的刺都萎了几分。”
凌骨有些奇怪:“下这么重的毒,那表示对方的手法并不局限于溺死?”
如果是这样,那就跟之前安家兄弟报仇的思路有些出入了。
“不是啊,刚才水里有水鬼想要溺死他来着,被我打跑啦~”木莹邀功。
凌骨一惊:“水鬼?”
木莹便把刚才看到的“水鬼”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听得凌骨直咋舌,十分入味。
等她说完了,白禹才淡淡道:“是狂兽。”
凌骨脑袋里那玄妙的幻象应声而碎,嘴角抽了一下,又快速恢复正经。他说道:“狂兽……会不会真的是安和?如果他也进了那个秘境,从秘境的传送阵进入太院,再以狂兽姿态潜入湖里伺机而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白禹沉默片刻,转身对木莹问道:“木刺留种了吗?”
木莹得意仰头:“当然。”
白禹点点头道:“那就让伯颜替蒙于看守秘境,蒙于带人去守着环城河。秦谦回来了的话,也让他去帮蒙于。至于马及飞,让门口那些马家的家丁叫人来领吧。”
“是。”木莹领命跑走了。
“环城河?”凌骨扭头问白禹:“是城门外那条大河?”
“嗯,城里也有不少沟渠河流,其中几条主河道被称为环城河。”白禹指了指明镜湖,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提醒了我,这个湖虽然是天然的,但当初并没有这么大。后头人为扩建,又留了进出的水口,湖底还连着暗河。要出入太院,并非只有传送阵这一个办法。”
凌骨恍然,怪不得马及毫溺水没人察觉,如果能从湖底出入,那的确很难让人发现得了。
“如果抓到凶手,要交给马家吗?”凌骨问道。他还没忘这几家的猫腻,就算真的是安和报仇,可当马家和万家的人入驻太院后,事情就不再单纯了。
“不,先问个清楚。这事儿有些古怪。”白禹说道。
“哪儿古怪了?”凌骨眨巴着眼,十分好奇。
白禹见他这模样,笑了笑说道:“马及毫虽然是个恶霸,但是修为很不错。所以一,要给他下毒不容易;二,下毒后把他诱骗至湖里更不容易。三,马及毫的尸身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马及毫是武修,就算灵力被封,武力却不减威力,所以要一招制服他并不容易。而安和刚入学没多久就退学了,再加上如果他真有狂兽血脉,那么他的灵力修为一定很低。所以,面对这样弱的安和,马及毫为什么不反抗?而安和如果当真能一招制服马及毫,为什么反而对弱很多的马及飞还下了重毒?”
“你的意思是……”凌骨想了想,试探问道:“假如真是安和做的,那安和也该有个帮手?”
“还是个太院里的。明镜湖周边全是学生们常活动的地方,视野也比较开阔。如果安和一个人的话,他上岸不被发现都很难。而且,如果真的一个人就可以做到,那他何必等五年,五年前,马家兄弟的修为可都还很低。”
凌骨听明白了,顿时也觉得迷雾重重。那个帮安和的,是其他三家人的人吗?
“先回去吧。”白禹拉起凌骨的手,往太院外走去。
“不等马家人来?这个尸体呢?”凌骨扭头示意了一下湖边躺着的马及飞。
白禹淡淡的:“自有人来收拾。你的修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