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修固然狡诈，妖修也未必淳厚。
殷三默然，半晌，问，“殿主可有计策。”
他这一句话倒把他划到了一条船上，苏小乐却不是薄面的人，反倒说，“我尚且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们的殿主，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管你惊玄殿的事？”
“殿主！”殷三再度跪下，“你……”
“你就当没见过我。”苏小乐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回去告诉他们殿主已死，惊玄殿之事自行解决。”
说罢身影忽地消失，设下的结界也骤然解除，另有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楼下。
殷三愣愣地站起，神色黯淡。
苏小乐负手站在几百米外的参天大树上，借助影射隐匿了身形，遥看着酒楼外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笑来。
缠绕在他发上的影射散发出丝丝灵力波动，似有灵智一般。
殷三落到楼下那人影面前，微愕片刻，道，“二哥。”
那人影一身黑衣，又有黑袍遮掩身形，仅露出的一对眸子如蛇瞳那般，充满了妖异。
“那人当真是殿主？”他传音问。
殷三答道，“九成九是。”
黑袍人沉吟片刻，又问，“他说什么？”
殷三道，“他说，殿主已死，惊玄殿之事让我们自行解决。”
黑袍人默了默，道，“回去吧。”说罢，身影化作黑烟消散，殷三见状也迅速跟上。
两人虽是传音对话，影射却一字不漏地将对话传入苏小乐的脑海。他心念一动，影射便化作一方梭形水晶，幽黑透明的体内，有百余条猩红的线缓缓流动。
他笑意更深，眼底流光转过，竟隐隐有了几分夙玥的韵色，“原来如此。”
世人只知影射为修真界稳居魁首的法器，却不知影射并非灵器。
它以世间最坚韧的天玄银制造，上面层层空间法阵重叠，却非是武器，只是一个承载法器的器物。
其中空间法阵环环相套，每一个法阵中都有着独具匠心的武器，武器中虽无器灵，在法阵的加持下却远胜蕴含器灵的法器。法阵中融入了夙玥的神念，影射中虽无器灵，却比神器更通融主人的意念，器灵尚有反噬，影射却是死物，自炼化它起，它便只有一个主人，所念之处只有忠诚。
空间叠阵分为两阵，内阵需以夙玥神念驱使，外阵则直接贯入灵力便可激活，且其中阵纹错综复杂，时有变通，更是无人可以掌握其中规则。故而多年来，除了封黎，便无人知晓其中奥秘，只当这是一个灵器，可随主人意念幻化，实则是以神念控制。
这是他突破元婴后从影射中那融入法阵的念力中窥探到的信息，如今想来，封黎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夙玥未死，若他死了，影射也会随之消散。
夙玥炼器之能并非最好，一手阵法却极为精妙。影射作为武器，其中攻击、防御之用算得极致，却还有其他用处。
如今影射所幻化出的“点契令”，便算其中一用。里面含着的丝丝猩红的线，便是主仆契约中仆从的命脉，只需他意念一动，“点契令”便可将这命脉灭杀，与之结契的仆从哪怕修为到了渡劫期，也难逃一死。
苏小乐足尖一点落到最近的一处房顶上，心下却已经有了打算。惊玄殿即为夙玥所创，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覆灭。如今他修为虽是不及，但也未尝什么都不能做。
第41章 送信
本源世界，恒河东殿。
天地一片阴暗，无处不笼罩着阴沉沉的气氛。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无边无际的阴水。冰寒刺骨的水域之中，一座岛屿傲然矗立。
岛屿上的植被很少，或是色泽阴暗，或是枯枝寒丫。大部分的土地，却是建筑了宏伟的殿宇。
东殿位于恒河水域，方圆万里皆是可腐蚀凡胎肉体的黄泉阴水。大殿主址却是位于一块千亩的陆地上。
殿宇占地不宽，其中却蕴含多座空间法阵，面积算起来竟也堪比整座C城。
密室内，一个白衣衬衫的男子盘膝而坐，室内没有一物，气氛阴沉，鬼气弥漫，却也遮掩不住他与此不融的和熙面容。
此人正是封黎。
一个月前魔域与鬼域交界之地魔潮提前到来，且较于往年更为凶恶，十日前，更出现了尊级妖魔，实力堪比仙人，一路横扫竟打下了那交界处，偏缝东殿百年一祭的奉天祭须阴司心腹监管准备，慕寒应接不暇，便将他急招回东殿，让他回来处理奉天祭，他则前往魔域与鬼域交界之地镇压魔潮。
如今奉天祭一事已准备好，只等三日之后慕寒回来主持。
这几日间，他修为已至元婴后期巅峰，心底却偏生了心魔，致使心境停滞，修为未有长进。
想起他离去前只匆匆给苏小乐留下一只传话的纸条，他的心底不禁有了几分不安。
此经回东殿，他自身也未必不是想逃避。
他想起了九幽帝国之事，是否也意味着他的记忆开始复苏？若真的如此，为什么偏偏只想起这后来的事？
缕缕纯郁的黑气不知不觉地笼罩了他的全身，隐隐之中，他周身竟散发出了徐徐不安、暴戾的气韵。
封黎闭着眼，眉头紧皱。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魔化后的夙玥，一袭红衣似血，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身后尸山血海，脚踝的铜铃伴随着他的脚步会响着夺命般的“叮呤”。
空间悄然荡起层层涟漪，身穿暗金流云黑袍的男人从涟漪中心走出，看见打坐的人那般模样，微微一鄂，一手覆在他的头顶。
封黎只觉一股凉意从头顶蔓延至全身，脑海的幻影渐渐消失，直至不见。他缓缓睁开眼，额头渗出一层冷汗，看见身前的人，埋头道，“慕寒师伯。”
看他清醒，慕寒将手收回，道，“心魔？”
封黎默了默，点头，“是。”
“玥儿回来后，你心魔不是散去了吗？为何会再起？”慕寒蹙眉。封黎待人看似和熙，却仅是以礼相待，真正能牵动他的心的，只怕也只有他那小师弟。
封黎沉吟片刻，道，“回东殿之前，他曾问我‘亡灵阵’、‘禁神道’、‘神芜弓’，九幽一事，他怕是已经忆起，我怕……他的记忆开始复苏了……”
慕寒闻言皱眉道，“应该不会，夙焱说过，玥儿当初的记忆是被拔离了灵身，如今又怎会轻易忆起。”
封黎默然不语，心中如同五味杂陈。
慕寒忖度片刻，道，“你也不必担心，有你守着他，一定不会再发生当年的事。”话虽如此，他心下却仍有几分的不安。夙玥于他们而言，不论他变成什么，阴司始终是他的后盾，只是那些曾经，他们却不想他去承受。
“是。”封黎低头应诺。
慕寒心知他不会放心，却也无可奈何，转移话题道，“此次我前往魔、鬼两域交界之处诛魔，发现上魔界结界已开，尊级妖魔随时都可来到本源世界，你与玥儿要多加小心。”
“是。”封黎应下，起身对他一拜，“师伯既已回来，小侄就告退了。”
慕寒想了想，似有什么未说，又道，“回来时我听说C城之下封印第二层已破，第一中学位于阵眼，已被传送至九幽大陆，此前学生都被转移至南山的南弥宗。人间修真者不容鬼修，你要多加小心。”
“是。”封黎点头，后退两步，身影骤然消失。
慕寒望着空旷的密室，叹了口气摇摇头。
鹤饮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客栈内，一袭红衣的少年站在窗前，从空间戒中取出一张雪白的宣纸展平，取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奇异的符号。
符号是九幽大陆通用的文字，提笔之人自然是苏小乐。
一只毛球般的小鸟扑腾着短小的翅膀落到窗台处，见他写字识相地没去打扰。
半晌，苏小乐写下自己的吩咐，在落款处绘下一个奇特的印记。他想了想，又觉不妥，在指尖聚集了灵力，循着自己的直觉在纸上画下一道阵法。
眼看他落了笔，毛球啾啾地叫了两声，蹭蹭他的手指。
苏小乐摸摸它的脑袋，将写好的东西卷了起来，以灵力凝丝系好放到一边。
毛球被摸了头，心底乐开了花，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娘！”
苏小乐：“……”
毛球抖了抖身体，十几个储物袋和一堆空间戒顿时散在了桌上，有两颗空间戒在桌上滚了两圈眼看要落下去了，苏小乐眼疾手快地接住它，神识扫了一遍这些东西，估摸出了大概的分量，问，“还剩多少没取？”
毛球愣了愣，迅速转过身去开始算东西还有多少。
苏小乐拎起它的翅膀放到它带回的这些东西面前，问，“有这些多吗？”
毛球想了想，摇头，“有，多很多。”
“有几个这么多？”苏小乐又问，跟低智商的东西说话真心很累！
毛球伸爪子算了几遍，才确定地说，“十个……二十个……”
苏小乐：“……”蠢鸟！绝壁不是我亲生的！
毛球看他表情木愣，可怜兮兮地说，“娘，我不会算……”
“不会算别算了。”苏小乐将东西收进空间坠里，不再问它。
“娘，我错了，你不要嫌弃我……”看他不计较这个，毛球突然有些不安，黑豆般的眼睛挤出两滴泪，又凑向他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