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之三界 (蚀欢)

　　随着沐湮一步步的走近，洞穴中暗淡的光逐渐为他清晰了身形。
　　待他终于看清哥哥的样子的时候，心中那一点点的希望也被浇灭了。他曾希望墨涟和洛桀说的都不是真的，他曾希望自己与母亲的那短短重逢真的不过只是梦境而已。
　　可现实偏不叫他如愿。
　　沐湮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曾经漆黑的瞳色如今已经变成浅浅的灰。
　　沐临哭不出来，也说不出话。
　　他默默的看着沐湮缓缓的向他走来，然后飞身而起，垂立在他面前。
　　他伸手，抚摸上弟弟的脸颊，静静的叫着他的名字，
　　“小临。。”
　　沐湮的眼睛左右闪动着，似是要努力看清眼前人，徒劳过后，他终于还是伸出双手，慢慢的用手指抚摸着弟弟的眉眼唇鼻。
　　手指被温热的液体濡湿后，沐湮浅浅的笑了，
　　“小临，别哭，哥哥看得见。”
　　那温热液体越流越多，顺着他的手指划过手背。
　　“对不起。”沐湮轻轻的摇着头，笑中带着苦，“哥哥能给你的，只有这些了。”
　　沐临哭着，眼泪早已聚成小溪。他真想伸手抱紧了他，埋首在他胸前，就像曾经那样。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他颤抖着说，“把我的眼睛给你，把我的眼睛给你。。”
　　沐湮捧着弟弟的脸，灰色的眼眸中，依旧带着曾经的温柔与宠溺。
　　“小临，对不起，哥哥是注定不能陪你走到最后的，所以，所以我一直想，用尽自己的力气，把一切好的都给你。”
　　沐临愣住了，他呆滞着，那双无助的眼睛写满了惊慌。
　　“哥，你说什么呢。。我，我不懂。”
　　“我们的出生，仅仅是母亲爱着父亲的证据。”沐湮抚着弟弟的头发，说话声轻轻柔柔的，“小临，御冥神珠本是一体的，母亲将他一分为二，不过就是为父亲，为我们争取时间罢了。。”
　　沐临害怕了，他从没这么害怕过，他又开始挣扎，他像挣脱那绿色藤蔓对他的束缚，他哭泣着，乞求着，
　　“哥。。我求你，放开我，放开我。。”
　　沐湮只是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继续说着，
　　“小临，不要难过，你经历的所有事，都是注定会发生的，只是连我都没想到，一切竟来的这么快。。说到底，哥哥是自私的，因为哥哥，真的撑不下去了。”
　　真正的悲伤，不是声嘶力竭的大喊，沐湮的声音太淡，每个字滴在水里，都激不出一点涟漪，
　　“孤独太苦，太苦了，哥哥明明知道，却总是辜负他。为了你，哥哥不后悔，可是，可是如今，哥哥想在最后，为自己活一回。。”
　　沐临失声片刻，才问了出来，“是，成曦。。”
　　“对。”沐湮应到此处，仍是带着浅笑，“小临，你是哥哥的命，而他，却是我的魂。。”
　　“哥。。哥。。”沐临摇着头，泣不成声，“哥，我求你，别这样，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
　　沐湮用拥抱堵住了弟弟的话，
　　“小临，是哥哥对不起你。御冥神珠本应是一体，我们，也本应是一体的，是哥哥占了你的，”说到此处，沐湮笑了笑，“就当是哥哥占了你的，如今，哥哥都还给你。”
　　他侧过脸去，亲吻着弟弟脸上的泪痕，最后，慢慢的吻上了他的双唇。
　　沐临猛的瞪大了眼睛，他想挣扎，可却浑身无力，甚至连甩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眼泪自眼眶绝了堤。
　　哥哥的嘴唇很凉，很软，冰冷的气息灌入喉咙。
　　那强大的力量融进身体，沐临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眼睁睁的看着沐湮的身体慢慢泛起微光。
　　那光亮逐渐增强，直到将这黑暗洞穴照的亮如白昼。
　　一吻过后，那强烈的白光刺入沐临的眼底，他怔怔的看着沐湮的身体，缓缓的浮向高处，然后一点点的在那光亮中，灰飞烟灭。
　　“小临。一个人的时候，可要学会坚强啊。。”
　　缠紧四肢的藤蔓最后将他缓缓的放在了地上，沐临伸手，却握不住那光亮。
　　待到一切恢复安静，沐临愣愣的站在那里，表情木讷，呆滞。
　　片刻的宁静没有持续太久，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
　　“哟，真快啊。”允铎走进洞穴，对沐临说，“沐湮做事真是利索，我还以为他要跟你说上好久的话呢。。”
　　沐临呆呆的，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
　　“奉劝你一句，有功夫在这儿伤心，倒不如去那小屋看看，再不抓紧些时间，你可就见不到洛桀的最后一面了。”
　　这话一出，沐临有了反应，他像一只被扯着线的木偶，僵硬的转过头去，看着允铎，却说不出话。
　　“御冥神珠在你身体里复合，那被神珠反噬的痛苦，可全都在洛桀身上。。”
　　话没说完，沐临就已经跑远了，允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的平了嘴角的笑意。
　　沐临拼命的跑着，数次被林间凸起的石块树根绊倒，带着脸上的几道伤痕，他跑回了小屋。
　　他看见了洛桀。
　　对方只是安安静静的靠坐在床上，无声的望着窗外。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
　　洛桀也转过头，平静的与他相视着。
　　洛桀的脸色很苍白，就如那天他受了重伤时一样，沐临望着他，许久后，他说，
　　“洛桀，我想喝粥。”
　　洛桀淡笑，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有人骗我说，你要死了。”沐临握着他的手，嘲笑着自己说，“我是不是特别傻，别人说什么我都信。。”
　　洛桀眼中带着温柔，口中却说，“他没有骗你。”
　　强行遮掩的那层薄纱被无情的撕破，沐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尽力拼凑出完整的声音，
　　“你这样做。。到底是因为愧疚，还是补偿。”
　　“就当是愧疚，就当是补偿。”洛桀安静的回答着他，二人的对话，就像当初一样，“可这样的愧疚，这样的补偿，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现在，你后悔了么。”
　　沐临低着头，眼泪再次大颗滚落，这样的打击，不论对谁，都太过惨痛。
　　“我。。我不后悔，”他将洛桀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哭着说，“我只想守住今日，守住这一刻，洛桀，我欠你的，还没还给你呢。。”
　　“我喜欢的，是碧鳞姬的孩子。我爱着的，是个叫沐临的傻小子。”洛桀伸出另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胸口，“这里，从来都不是空的。”
　　“不！不是！！你别说，你别说。。”沐临扑过去紧抱着他，“洛桀，这些话留着，你以后慢慢跟我说。。”
　　“以后。。你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沐临，我不会走，只要你还记着我。”
　　沐临已不知何为心痛，他只是不断的说，“洛桀，别留我一个人，别让我这么害怕。。”
　　“沐临，我与你哥哥一样，总是想把最好的给你，可我实在是差劲，我，总是让你疼，让你伤心。”
　　听他提起沐湮，沐临强撑起来的理智终于崩溃，他埋头在他胸前大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从不问我到底想要什么。”他抬头，双手捧着洛桀的脸，苦苦哀求，“洛桀，我求你别这么吓我，我不恨你，你是谁都没关系，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我不再任性，不再让你生气了。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你不会死的，你是龙族，你怎么能死呢。。御冥神珠的力量，怎么会反噬在你的身上，该死的是我，与你有何关系。。。”
　　洛桀安然的抚下他的双手，轻声说，
　　“我的使命，到今日算是完成了。荒唐的游戏，也该有个荒唐的结果。其实我们都是成全他们野心的牺牲品，就算知道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很不公平，我跟沐湮，也希望你能活下来。。
　　温润的手掌，缓缓抬起，贴近了沐临的胸口。
　　沐临低头看着，突然，他问他，”洛桀，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就守在我身边了，是么。”
　　“是啊。”洛桀轻轻的笑了，“可你的眼睛，从未落到过我身上。”
　　“以后，我天天都看着你，每时每刻，好不好。。”
　　洛桀的手掌发出金色微光，他回道，“好，那以后，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好。。”
　　胸口的封印逐渐被那金色光芒解除，洛桀收回手掌，望着自己的掌心，金光消失后，他的脸色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我与沐湮原是想着，让你成为三界灵力最强的王。可到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以后还能有机会，我想。。。”
　　洛桀话未说完，就闭了眼，缓缓的垂下头去，沐临几乎是同时扑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他盯着洛桀闭上的眼睛，总觉得他还会再看自己一眼。。
　　果然，没过多久，洛桀抬起自己沉重的双眼，看着他，笑了，
　　“我想，再为你抓一只千夜流光蝶。”
　　绿漪湖外，花开遍山野。
　　那只被放走的蝴蝶却早已不知栖息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