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说定了,张兄!明天早晨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可要早点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瘴妖身上一阵恶寒。
太像是丈夫久不归的小妻子了,怎么听都难受。
“……然后,你就来了。”瘴妖说完这些,心有戚戚地吐了口气,“那样的家伙也不常碰到啊,光是说话就让人难受。”
“……难受么?我怎么不觉得。”
瘴妖斜着眼睛看他:“离宸尊者虽然是个剑师,但是当年也是出了名的好学问,不像我们天生天长在绿萝界。绿萝界可没有任何先生啊,我能勉强诹几句已经很了不起了吧。”
离渊轻咳一声,说道:“少说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你就说说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吧。”
“这个家伙学养很好。不管他是不是个修者,都的确擅长作画。”
离渊慢慢点了点头。说到作画,他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小鸡啄米图
“除此之外,这家伙恐怕有什么想法。你想啊,他一个修者怎么可能缺钱,死皮赖脸地要我给他付钱,难不成还真的是为了钱么?我当时给了他面子,但是恐怕我不给面子,他也会一样要求。现在想想,他最后邀请我去漆家,说不定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瘴妖眼睛里闪过阴狠,“本以为我是去试探他,现在看来,倒是他在利用我!”
离渊喝了一口茶,倒不在意:“相互利用,比的就是谁最后棋高一着。你不必计较这个事情,明天和他一起去就好。”
“尊者另有安排?”
离渊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他。
瘴妖心领神会,低头道:“只望尊者春风得意时,莫要忘记我这个马前小卒。”
“苟富贵,勿相忘么?”离渊玩着手上的茶杯,说道,“放心吧,这还远没到富贵的时候。”
离渊靠在窗户旁边,看着瘴妖离开,随手将茶杯里的水泼出。水在空中变成了一只小鸟,停在离渊面前。
“小白前辈,我和我的同伴,那名妖修已经发现一个旅人正是修者。我的同伴今天和他相谈甚欢,愿意明日陪同他一起前往漆府。只望前辈手下留情,放过那名妖修。他是……”离渊一时间竟然不太知道怎么形容,很是考虑了一会儿,“他形容昳丽。”
完成之后,他手指一弹,小鸟就从窗户飞了出去,朝着漆府的方向飞去。
离渊看着欣慰,正想回去,便看见自己的小鸟砰地在空中炸开,下面走路的人被淋得一头水,大声叫骂了几句,然后就突然见鬼一样飞快走了。
“……”
离渊虽然不是水灵根,不精通水系法术,但是也绝对不至于发生这样的错误!
刚才他的法术被人击破了!
刚刚法术放得太远,击破法术的痕迹根本无处可寻。离渊镇定地又重新做了一遍,这次小鸟刚刚放出去,就啪地一声落了下来,浇在下面的人头上。
“不要往楼下倒水!”
“……”
离渊关上窗户,搓了搓手。刚刚法术失灵地蹊跷。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小段灵力一瞬间就和自己失联,毫无征兆。
幻术?
没等他把所有怀疑的可能性推测一遍,幕后黑手自动送上门来。
地板上浮现出虚影,正是小白那张无懈可击的脸:“李元,你刚才在那里用法术了么?”
“是我。我想给你送个信。”离渊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他自己也纳闷,好像已经笃定对方不会伤害他似的。这种感觉其实要不得啊。
“是么,是什么事情?”
“和我熟识的妖修刚刚说,一个旅人应该也是修者。那个旅人姓华,自称是个秀才,进京赶考名落孙山,打算回家潜心画画。他和对方聊得高兴,打算明天一同去拜访漆家,买一点特有的染料。”离渊详细地说道。
小白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么?”离渊皱眉道。
“李元,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拜托你明天帮忙看一下了。”小白悠然道,“染房的事情都做完了,我答应青云明天带他去最后飞一次的……然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渊一时愣住了:“这么快。”
“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了。”小白淡淡道,神情像是雨后青色的天空,“不过毕竟我还没有走。只有明天一天,拜托你了。”
“……好的。”离渊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明天,很可能就会揭晓白花朝这个故事的结局。
小白说完话之后,就从地上消失,留下离渊一个人愣在了原地。
离渊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拿起剑很想要干脆一剑杀了华生干净。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静静待在屋子里。
刚刚小白的话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恐怕这本来就是这个故事的剧情;即使他想要改变,白花朝也绝对不可能允许。
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明天早上暗暗跟随两人,然后再见机行事罢了。
仅此而已。
离渊在屋里打坐到天亮,下楼的时候看见瘴妖和华生已经在楼下坐着,相谈甚欢。余光瞥见离渊,瘴妖抬起头,说道:“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就这个时候走吧。”
华生立即答应了:“太好了!就这么办吧!”
离渊坐在一旁,看得出来华生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也难为瘴妖为了等自己一拖再拖。
华生和瘴妖一前一后走出了旅店,朝着漆家走去。
离渊在后面远远缀着,时刻观察着他们。
华生似有所察,对瘴妖说道:“张兄可感觉到什么?我怎么觉得有人跟在我的身后?”
“无需草木皆兵,你我哪里值得别人耗神跟踪。”瘴妖装聋作哑,根本不给他回复。
华生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也就不说这样的话了。
村子本来就不大,漆家距离旅店不远,很快就到了。
瘴妖和华生说明了来意,收到了热情的接待,走进了漆府。
离渊今天第一次看见漆氏夫妇,两人都是微微发福的身材,眼睛嘴角都是热情的笑意,一边说话一边做着手势,看上去虎虎生风。
他想了想,用了一个隐身诀,跟在几人身后走了进去,靠在墙边看他们的表演。
华生显得十分兴奋,和漆氏夫妇谈论着将染料运用在画作当中的可能性,说得热火朝天。
“如果好好运用的话,画就可以完全变成彩色的了。一切神态都可以精确地表达,就像是真人一样。”他认真地说道,眼睛里炙热,像是映射了冲天的火光,“这样的话,说不定很快大家就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画作了。”
“……真的假的。”瘴妖嘀咕着,“其实我觉得很多画就算是彩色的,我也不会觉得它们是真的。”
“那是技艺不到家。”华生笃定道,“只要几十年如一日磨练画技,最后一定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漆氏夫妇相互看了一眼,男主人漆木说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作画。我们不懂这样的事情。在衣服上染色,也只是染成大块的颜色罢了。不过……既然你精于此道,应该说得不会有错的吧。”
漆夫人庭云笑着接道:“客人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点染料,你可以尝试以后再买下。”
“那样是再好不过了!”华生看了一眼瘴妖,笑容像是被吹皱的池水,轻轻颤颤,“总不能让张兄的钱打水漂啊。”
瘴妖不动声色道:“我是相信二位师傅的染料的,能让华生一展技艺是最好不过了。”
四人移步后院,在那里离渊看见了大块大块鲜艳的布匹,灿烂的颜色让人想起夏天的风。而地上摆着几十个坛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染料,上面刻着不同的名字。
“这几个是我做的,我喜欢宁静典雅的颜色;这个是外子做的,他呀,就喜欢艳俗;而这个是我们的小白做的,制作出来的染料和他的人一样温暖呢。”漆夫人笑着指着坛子介绍道,转过头之后脸上的笑容颇为惊艳,让她丰满朴素的脸充满了魅力。
华生对这些染料爱不释手,选择了几种颜色,放在小碟子里。他从衣服里拿出了几只粗细不同的笔,小心地放在旁边。
“请给我一张白纸。”他转头对漆氏夫妇说道。
漆夫人为难地看着他:“可是我这里没有呢……”
“不如请你在白布上作画吧。”漆木建议道。
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四人合力将布固定在一处,华生立即开始挥毫。
他飞快地选择着颜色,小心翼翼地蘸取颜料,以免多余的颜料顺着布蔓延开来,毁了他的画作。他就像是在精心编制一个梦,生怕任何一个不恰当的动作破坏了这一切。
他完成得相当快,很让人疑心他根本没有用心;但是与之相反,他的作品随着他的心意慢慢展开,让人忍不住好奇最后露出来的会是什么。
太阳向西偏过去一点的时候,他完成了这个作品。这是一幅简单的小鸡啄米,但是无一处不栩栩如生,画上绒黄的小鸡好像要从画布中跳出来,继续吃米一般。漆氏夫妇和瘴妖尽所能赞叹着这幅画,而华生则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的作品干燥,在一旁空余的白布上虔诚地亲吻着,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雕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