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昂首挺胸走出了房间,只觉得天大地大,无处不能去,一瞬间心境却暗合了大道,浑身的气势又是上了一个层次。他站在门外,朝着葛昶笑了一下,说道:“你的公子的确是个危险人物。”
葛昶靠着墙告诉他:“我早就说了。”
“但是不要紧,我就是喜欢他这种感觉。”其实白乐天从来就没有隐藏过自己,身在白花朝为他们打造的乐园,他只是太不在意别人,尽情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因而常常令人感到多变。离渊腰杆笔直,和旁边东倒西歪的葛昶对比鲜明。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或许有一天,他会来找我的。”
“不可能,公子从来不求人的。”葛昶张口就是否决,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如果白乐天愿意,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离渊注视着葛昶,向他问道,“你觉得他喜欢我么?”
葛昶用余光瞥了他一下:“或许吧……但是也很普通吧。”他张了张嘴巴,里面隐隐也有银光闪过,“公子就是这么好的人。他大概只是不想让你难过失望罢了。”
“难过失望么……”离渊不怒反笑,“我在你们的眼中,竟然是这么脆弱呢。”
“这么说也没有错吧。”葛昶懒洋洋地说道,想了想从衣服里拿出一把自然聚拢在一起的刀片,丢到离渊手里,嘱咐道,“危险的时候,就把这个扔出去。别切到自己。”
“……”随便把刀片扔到对方手上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呢?
这样充满恶意的好意也就只有葛昶做得出来了。
离渊直接把这个刀片扔进了戒指,抬腿离开了这片地方,离开了他的白小少爷和他的仆人们,一如他当年离开离宸。
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有变过,一如当年倔强骄傲,绝不受辱。
尽管他知道那些或许只是难以直白出口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决心定下来了,就一直往前走吧。
☆、狡诈的愚人
离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了孔文,那只老孔雀躲在屋子里,还给自己的房间施了法术隔绝一切声音图像。这老孔雀是之前秘境旁惨案的唯一见证者,离渊一挥袖子就破了他的法术,隔着一扇门喊话道:“孔文,我知道你听得到。你莫要装作缩头乌龟,还是出来,让我们坦诚地谈一谈吧。你自己辟谷无碍,也要在乎族人吧。”
老孔雀沉默了好久,声音沙哑道:“族人?别提什么族人!我的族人不都死在了这个地方么!”
“你也不管你在绿萝界的族人了?”
“哼,你难道能够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死了干净……碍不到我族人什么事情!”
离渊无法,重新将整个事情理了一遍,问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能令你如斯畏惧?”
孔文这次沉默了更久,开口道:“邬迪山主现在还没醒么?”
“……”离渊心中揣测对方的意思。
孔文已经知道了答案,接着说道:“他那时拼死为我们开辟一条道路,让我们逃出生天——可惜,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而且他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牺牲所致,而是大能放了我们一马。大能亲自见了我,只告诉我一件事情:一切进入秘境的人都得死。”
“你信他?”
“我有什么不信的?”孔文苦笑一声,“可笑我那时甚至连他的脸孔都没有看清。眼前幻象丛生,我那时候只顾着逃命了。”
“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赤?”离渊心中有数,径直问道,“他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告诉他?”孔文的声音尖利起来,很是符合他鸟类的特点,“告诉他?!把我们领到那里的人就是他!你让我怎么相信他!我们几乎没人保全,为什么他就能毫发无损!凭什么!”
离渊打断了他:“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这不意味着什么……好吧,我便告诉你,那只豹子我认识很久了,他根本不懂得何为严肃,哪怕是火烧眉毛也有三分散漫,除非……他做贼心虚!”孔文笑得瘆人,一声接着一声,总在快要消失的时候又续上一声,仿佛是把肚子里说不出来的话都用笑声替代了,“他当年每次做错事,在绿萝仙子面前就这个德行,一本正经……一本正经!他现在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说不定所有人都是他专门送到对方爪下的!”
说不下去了。离渊重新加了一层隔音结界,独自离开。为了不让此处人心浮动,还是别让别人听到这些话为好。
对方似乎并不想让他们进入秘境,纵了妖物来阻,却似乎一再弄巧成拙:绿萝界修士为了报仇,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将要进入秘境;苍渊界散修更是结下誓言,不得不入秘境。
这般算计,究竟是诡计拙劣,还是另有所谋?这件事情,恐怕也是很难弄清了。
他没什么替孔文保密的想法,转头便把这些一五一十告诉了赤,包括最后的部分。
赤豹一脸苦笑,嘀咕道:“看不出他竟然这么了解我。”
“你果然是有什么瞒着人吧。”
“……你也看出来啦。”赤豹苦恼地挠了挠头,“可是这件事情的确不能说。”
赤豹不管再怎么装模作样,还是没有人会骗人。离渊已经信了大半,只是问道:“照你看来,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入秘境?”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赤豹说完这句,摇了摇头,声音低落了下来,“钟鼓,这里和别的界不同,杀机凛然。若你能走,还是走了好。”
“……只有这样?”离渊说了一句,其实并没有寄予太多希望。赤豹不过是个棋子,对方棋局庞大,一个棋子又能知道多少呢?
赤豹苦笑了一下,所言不差:“钟鼓,我又能知道什么呢?我所想要的,也只是活下来而已。活下来,才能享受各种各样的美好啊。等一切结束了,我还要去花朝楼看姐姐她们呢。”
离渊哦了一声,下意识泼了凉水:“我们都自身难保,她们怎么可能还安然无恙?现在去道个别还算是正事。”
赤变成豹子,盘在床上:“不会的,就算这里所有修士都死光了,这里的居民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白花朝视修士如草芥,但是对这些人却是极尽重视呢。啧啧,现在的白家也是这样的想法,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白花朝?
赤终于说漏了嘴。
白小少爷暗示白花朝已经死了,而赤却信誓旦旦,一副白花朝就是幕后黑手的模样。
不……多半是白曙天借他的名义吧。
离渊得出结论,只觉得越发看不透他曾经的朋友了。
耿星河性格仁厚,在修者中也算是独一家;可白曙天操纵着白花朝留下来的杀阵,以万物为刍狗。
若不是对方亲口承认,离渊真要怀疑两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离渊不打算向赤求证,毕竟就算他问了对方也不会作答。他便就着对方的话继续往下:“话虽如此,杀伐既出,就难免误伤。”
“误伤?他们开启的阵法只会伤害我们,哪里会伤害那些凡人?”赤豹轻巧地跳下床,走到他的面前,“秘境旁边的死状你也看见了,他可曾伤了周围生灵一分一毫?”
没有,丝毫都没有。
离渊叹了口气,只觉得修士不如凡人,凡人不如草木。
天道如此,白花朝亦是这么想。
赤豹蹭了蹭他的腿:“对了,这几天走廊上那个黑衣服的是什么人?修士们都吓坏了。”
“他?他叫做葛昶,是白乐天的侍从,给他看门。怎么,他从来没进屋去?”
“没有啊,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外面,似乎也不要睡觉……不对,他站着也差不多是睡觉了。”赤豹摸摸尾巴,忽然反应过来,“白乐天?白小少爷?他怎么会在这里?!”
“就是那天在秘境外面,你们走之后我发现了他。他现在和白曙天似乎很不愉快,于是也就来到了这里——他虽然是个凡人,架不住身边修士众多。”离渊隐去了不少真相,只把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对方。
赤豹似乎是傻了,神色复杂地转了两圈,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应该去拜访他一下。”
“只怕那个黑衣服不会让你去。”
“你说得对。”赤豹同意道,“但是我还是要去,你陪我吧。”
赤豹为何如此固执尚不可知,但是离渊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请求。他自己倒是没什么顾虑,他坦坦荡荡,为何不能见白乐天?只是赤现在心事重重,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若是暴起刺杀,就算最后所有人都毫发无伤,也终究是一根刺横亘心中。
他一口拒绝了对方的提议,赤豹甩了甩尾巴,说道:“你不是想和我们一起进秘境嘛?如果我和仙子说你不是个好人,恐怕一切就没这么容易了吧。和我一起去吧。”
“……”
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罢了,既然豹子坚持,他就带他去吧!这一只豹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葛昶坐在地上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啪地弹起来,看见离渊又歪了过去:“是你啊。直接正门走恕我不送……”